[游记]风雪玉珠峰（二）-游记欣赏-西部-阳光下

9． 雪中登雪山

昏昏沉沉的醒来，不知是日是夜。我暗自庆幸，都说C1的睡眠是奢侈品，整夜失眠是正常事，我算赚到了，而且头也并不太疼，状态似乎不错。帐篷的情况比较糟糕，被风吹的快压到身上，金属支架变形的厉害。

同帐篷的拖大雷（？）也醒了，他拉开帐篷，寒风顿时夹着雪花吹了进来，下雪了，那真是噩耗，拖大雷穿戴整齐爬了出去，丢下一句“雪天登雪山才有乐趣。”

我可不这么乐观，拉好帐篷，我往睡袋里缩了缩，想再睡一回儿。

拖大雷出去了很久不见回来，我也睡不着，把带上来的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钻出帐篷。天气比我想象的更坏，风雪交加，能见度很低，天空是不祥的铅灰色。其他队员都已经整装待发，高山协助丹增叫我快走。

走？我上升器、冰爪都没装好，也完全不会用，他们会等我吗？天气这样坏，不知会不会被风从半山腰吹下来？到了C1营地，也算对自己有个交待了吧。我心里瞬间转过无数的念头，终于软弱占了上风，我朝他们挥挥手：你们走吧，我不上了。

于是他们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我心情郁闷，看到一顶帐篷里有人，便钻进去，这时候，最希望能找个人聊聊，无论是谁。

我是幸运的。帐篷里的人是另一个高山协助，叫龙舟。龙舟十分年轻，看上去也就20岁左右，典型藏族人相貌，又黒又瘦，头发微卷着覆住了耳朵，精力充沛的样子。他正煮着一锅咖啡，倒了一杯递给我，说自己刚从大本营上来，来支援我们，并问我为什么不上。我支吾着，只推说天气太糟。龙舟喝下一口咖啡，说自己已经十三次登顶玉珠，这点风雪根本不算什么，他站起来，说：我带你上去。他语气沉着，神情坚定，使我很快有了信任感，咖啡的热量烘的全身暖暖的，热血上涌，我也站起来，说道：那走吧。

龙舟帮我打点好行头，我们出发去追先走的队员。

没等走到第一根地绳，我却看见那批北京人正往回撤，我叫住丹增，问他怎么回事。丹增说风雪太大，大本营命令下撤。我急了，说大本营根本不了解山上的情况，这天气没有问题，丹增没说话，龙舟看着我摇摇头，说只要有二个人，他就愿意协助我们继续走。我又大声的朝北京人喊话，希望他们回心转意。有一个人停住了，他看看我，又看看他的领队，他的领队没有回头，他终于也跟着下去了。

我和龙舟无奈的也只有下山，回到C1营地，我找北京人商量，他们的意思是下撤到大本营，随下一批队员再上。我斩钉截铁的说，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下去，登协不会再给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大本营的教练不清楚山上的具体情况，担心出危险，如果让龙舟去跟大本营争取，他们应该会同意。北京人商量过一阵，觉得可行，我于是让龙舟用步话机联系大本营。一会儿，大本营果然同意了我们的要求，龙舟计算了时间，安排我们十二点半出发，我们又兴奋起来。

我们抓紧时间休息，我想起早上那一杯咖啡的功效，于是找来炉灶，化开雪水，把带上山的咖啡、黒巧克力、大白兔奶糖一锅煮了，分喝下去，大家的精神立刻振奋许多。

十二点半，我们准时出发。走不多时，只剩了五名队员，那个号称“雪天登雪山才有乐趣”的拖大雷也不知那里去了。龙舟让我们尽量保持队形，我又走在最后。丹增跟在我身边，主要的任务就是不停的催我快走快走、跟上跟上。

我的升降器是坏的，防晒霜润唇膏也被小豹带走，我只好用雪镜和头套把头遮的严严实实，用挂环钩着地绳前进。风雪漫天飞舞，能见度不超过50米，我并不觉得冷，反而有种悲壮的情绪。

地上的雪并不厚，大概还掺杂着冰，雪爪走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很吃得住力。我们步伐一致，走25步休息一次。呼吸依然有点困难，我时不时要掀开头套喘气，热气凝在雪镜上很快结成了冰，弄得视线模糊。

龙舟边走边报着距离，可我怎么也不信，为什么100米走了许久都到不了，但疲劳和缺氧让人无法思考，我只在心里不停的默默念着：向前，向前。

口渴的厉害，水也喝完了，我顾不得教练曾经给过的警告，抓起雪塞进嘴里。我的嘴唇估计裂开了，嘴角都是褪下来的皮。

一步，二步，三步，四步。。。。。。二十五步，停下，接着又是一步，二步，三步，四步。。。。。。二十五步。周而复始，我机械的迈着腿。累是必然的，比起上C1时，至少不用背包，但是休息也只能站着，根本感觉无法恢复体力，只能把冰镐插进雪地，扶着喘上几口气。

终于，最前面队员的身影停住了，接着有人喊：登顶了，登顶了。

真的吗？我简直不敢相信，风雪中也看不太清楚，直到上了一个小雪坡，眼前是片平地，丹增说，这里就是玉珠峰最高处，我才算松了口气，支撑不住，坐了下来。

登顶了，后来我知道，这是北京时间2005年4月28日15时15分。我没有喜悦，没有流泪，没有百感交集，事实上，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呆呆的坐着，只想一直这么坐下去。

丹增叫我去铁塔边拍照，那是个标志，走过去二十步都不到，可我实在是不想动了，丹增催了几次，我才慢慢走过去，麻木不仁的合影。

峰顶停留了十分钟，我们开始下撤。下撤比较顺利，我依旧慢吞吞的落在队伍后面。

一路下撤到大本营，大约七点钟了，中巴车已等候多时，我们被送回格尔木，我注意到，没有人回头望。

那就这样吧，再见，玉珠峰。

10．那一夜

天黒沉沉的，不知那里传来狗吠声。

我们没有信仰，不曾想过会有最后的审判。或许，我们都获罪于神明，被罚生活在无边际的黑暗中，被懊丧与悔恨伴随。

没有谁倾听内心的忏悔，我们注定背负着罪孽前行。

我来自光和神，如今却流放于此，与他们绝了缘分。

11．去敦煌

敦煌距格尔木大约500公里，在我感觉，只是近在咫尺，过而不入，那仿佛欠下一份文化债。怎能不去敦煌，那河西走廊的明珠，怎能不去敦煌，莫高窟、鸣沙山、月牙泉、阳关……何况，多年前，有一个女孩曾经走过。

小豹担心时间不够，很是犹豫，而且他想去青海湖看鸟，我坚持了很久，他总算勉强同意。

早上九点半的班车，背包装车，我和小豹从山友变成了游客。沿途的风光乏善可陈，车窗外满眼是灰黄的戈壁，开始还有点新鲜感，渐渐也就疲倦。

到达敦煌天快黒了，我和小豹去找青年旅舍，出租车到了地方，只看见装修的工地，找人打听，才知道敦煌的青年旅舍已经关门，原址将装修成新的宾馆，我和小豹一阵失望，最后在新华书店招待所安顿下来。招待所的设施陈旧，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开窗就是敦煌博物馆，那一点文化气氛多少给破旧的房间添了点光彩。

稍事休息，我们迈着休闲的步子去沙州市场吃晚饭。那是个大的院子，整齐的摆满了座椅，周围是各色小吃店，我们找个位子，然后在周围的小店转了圈，桌上就摆满了各地美食，凉皮、肉夹馍、馄饨、驴肉、拌面，仿佛要弥补爬山的辛苦。我和小豹就着暮色喝黄河啤酒，凉风习习，好不痛快。隔壁桌是一群某跨国的员工，也兴高采烈的大吃大喝，看着他们连出来旅游都穿着印有公司LOGO的服装，我同情之余，也为自己的自由之身而欣慰。

酒足饭饱，我们去逛夜市。夜市里到处是与敦煌有关的仿制品和旅游纪念品，和各地景点的市场一样，又贵又丑，那些仿制的佛像，眼神呆滞而无神，我只随便看看——做游客，也只能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