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晓林游记(6)----极北一行之寻访北极村

晓林游记(6)----极北一行之寻访北极村

去北极村看看的念头是在一九九七年年底产生的，那时的我正站在西藏拉萨的布达拉宫上遥望天空缥缈的浮云，觉得中国陆地的最南端海南三亚的天涯海角也去过了，新疆的乌鲁木齐也去看了，中国的最北端漠河北极村和最东端黑龙江的抚远县也应该去看一看，毕竟，那里离我的家乡哈尔滨不是很远。

想着想着，机会还真得来了。

(一）

一九九八年的三月初，我到内蒙古大兴安岭北麓的加格达奇、黑龙江北部的塔河地区走访用户作产品调研，之后还要去内蒙古呼伦贝尔盟地区的伊图里河、图里河清回款定设备，在作路线选择时，我没有按常规的路线从塔河坐火车返回加格达奇再去伊、图两地，而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线，从塔河坐火车到西林吉，而后坐长途汽车穿越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到满归镇，再坐火车赶赴目的地，这种选择的好处是在路程相等的情况下，可以看看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还可以去中国的极北之地──漠河县北极村。在塔河办完事后，三月六日下午13:10分，我坐671次普快列车直奔大兴安岭深处的西林吉而去。

我的漠河之行开始了。

从塔河到漠河全长两百多公里，小票列车需要经过 6个小时后才能抵达西林吉。这个路段基本上都是山路，列车站站停，行进的速度很慢。从呼玛河出发一过盘古河不久，列车的时速便降至20公里左右，并且开始随山势走向做大s型运行，太阳一会儿在左侧的窗外高悬，一会儿又从右侧的窗外照进来，来回多次做往复运动。这里的车站都不是很大，多坐落一个半山腰的高岗之上，我仔细看了一下上下车的旅客，多得时候有几十位，少得时候仅有七八个人，每天从这里过往的也只有这么一趟列车。

在列车行进的过程当中，我透过车窗向远处眺望，林海苍苍，白雪茫茫，大兴安岭那起伏的山峦便呈现在了我的眼前。铁道两旁以及山上多是成片的落叶松、樟子松和白桦林，其间还夹杂着一些稞状的灌木丛，有一些是我认识的山柳、红瑞木和椴树，还有一些是不知名的草稞子。满山的树木林林丛丛舒密有致，基本上都是不超过十年树龄的，偶而能看到四、五十年以上的，也都是些被伐过的大树根，在树林间泛着白光一闪而过，标志着这里曾经一度有过的辉煌的岁月。

此时正直三月初的季节，对于家乡哈尔滨来说，正是天气渐渐变暖残冬向初春过渡的时候，可这里就不同了，随着纬度的增高，春天的脚步来得就越迟，这里依旧是寒风拂面白雪皑皑的冬天，满山遍野的积雪雪深厚达几尺，在山坡上和铁路两旁到处是雪岗、雪丘、雪坑和雪窝，厚厚的积雪映白映亮的，在雪地上可以看到好些大大小小一串串人与动物的足迹，深深浅浅弯弯曲曲的，煞是好看。我猜想，那动物的足迹中应该是狍子、鹿、熊或者是狗獾、雪兔、小艾鼬......之类的动物留下的吧。这里的原始森林人迹罕见，静寂无声，该是动物们出没的天堂乐园了，临近傍晚时分那如血的残阳将光与影叠加变幻着在树林里静静地涂抹着颜色，这个静寂的世界里便呈现了一种无声的音籁和流淌的动感，让人感受到一份来自自然的无言的震撼。

列车经过劲涛车站不久，我发现从车箱内的空气中隐隐泛起一股木材的焦糊味儿，这使我感到很奇怪，问了一下对面的老客，这位在大兴安岭生活了四十多年的林业工人憨厚地笑着告诉我，这附近有几个规模较大的储木场，那里现在仍然存留着1987年那场森林大火后被采伐下来的过火木，空气中的木材的焦糊味儿就是那里传来的，说着透过窗子他又指点给我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堆积如山的储木场中还有成片成堆的发黑的过火木很整齐地摆放在那里。据这位老哥讲，这些过火木已经没人用了，都是一些当初被挑剩下的次品废品木，如今这些木材的芯子都已经糟烂了，当烧材都没人用，十几年来就一直堆积在那里散发着发莓的焦糊味儿，成了大兴安岭地区的一个特殊的景致。

见我对这里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对面的这位老哥便热情地向我介绍起来，他告诉我，大兴安岭地区的气温在全国来讲是最低的，年平均气温在-5℃左右，气温在-0℃以下的月份有近8个月，冬天最冷时达到过-50℃，冻土层能达到100米以下，去年冬天最低气温达到了－45℃，山岭间都冷的起了“大烟炮”，火车上根本坐不住人，满车箱里的旅客冻得直蹦，“起大烟炮的时候，那家伙，对面10米开外都看不着人，冻得你从心里往外难受。现在才零下二十来度，根本不算什么了。”望着这位老哥一脸的轻松，我不禁又想起了在青藏公路的五道梁处看到的那群生活在兵营周围的人们来，我暗暗地想，条件和环境都是极其艰苦，可他们却都世代苦守着这份贫苦的生活，究竟是为什么？是环境改变了人呢还是人习惯了环境？

傍晚 19:00点整，火车开进了漠河县的西林吉火车站。此时的天空早已是夜幕低垂群星闪烁，只是站前不多的灯光如瞌睡人的眼一般在蒙蒙胧胧地亮着。由于县城离车站还有很远一段距离，出了站后我又截了一辆的士进城，二十分钟后我住进了县政府招待所。

(二）

次日清晨 7:00点左右， 我踏着晨雾和轻雪赶往汽车站，一是打听去漠河乡北极村与满归的班车始发时间，一是浏览一下西林吉的县城风貌。当得知去往北极村的班车是在下午发车时，我索性就在外面逛了起来。我主要想从更深的程度了解一下大兴安岭深处的这片神奇的土地，便开始寻找有关这里风土人情的书籍与图片资料，只是当地政府在开发这里的旅游资源时，不是很重视图文的宣传，走了很久才在邮电所里买到了一张类似地图的介绍说明：漠河主要旅游景点示意图──《中国·漠河》。最后在漠河县新华书店里我找到了一本厚厚的书价一百多的《漠河县志》，我和营业员商量租借这部书摘抄一些关于漠河县的介绍材料，没想到居然得到了她们的全力支持，让我在书店里的办公桌上免费抄阅我想得到的漠河县志上的一切资料，让我倍受感动，临别之际，我买了两斤糖果以表谢意，这三位好心的大姐反到不好意思起来并一再推让说像我这样的读者她们也经常遇到，也都尽力所能不求回报地为之提供方便。由此，我便对漠河县生出一股亲近来，这份朴实善良的温情和这里纯朴的民风深深地打动了我。

一上午的时间里，我受益非浅，从《漠河县志》里得知，西林吉离北极村83Km，离满归镇 147Km，距大兴安岭地区行政公署首府加格达奇490Km，距省城哈尔滨2500Km还多，从哈尔滨到漠河北极村相当于从哈尔滨到上海的距离，这是我没想到的。

西林吉是漠河县的县政府所在地，位于漠河县中部，东与塔河县接壤，西南和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盟的额尔古纳右旗及大兴安岭所属的呼中区一部分为邻，北隔黑龙江与俄罗斯的赤塔、阿穆尔两州相望。全县面积大约有18万多平方公里， 人口有近三万，是黑龙江省面积最大的县份。现在的漠河县可不比早年了，清朝咸丰年间，漠河发现金矿，便有俄国人越江盗采，1885年清政府发现后，令爱辉副都统派兵驱逐盗金的俄匪，1888年（光绪十四年），由北洋大臣李鸿章调吉林后补知府李金镛开办漠河金矿，获金甚巨，闻名遐尔，一时，近百万名的矿丁涌入沟内，并招来国内外客商在漠河设铺经商，开赌场办妓院，使漠河形成了“畸形繁荣之一邑.”。 到了清末民初，随着金矿采后的枯竭，这里的“繁荣”便逐渐衰退了，到了民国 6年，也就是1917年时，漠河县的人口只剩下51户 465人了，如今的漠河县也是在1981年5月4日经国务院批准才成立的。1987年5月4日又被一场特大森林火灾吞噬，经两年的灾后重建，漠河县才又在大兴安岭地区重现了生机，如今漠河县的居民已发展到了8000千多户 30000多人，纵观漠河县的百年历史，漠河县的荣辱兴衰也经历了几番起伏较大的巨变。

(三)

下午13:25分，我和其他 40几位乘客一道又踏上了开往漠河乡的大客车，直奔被称之为“中国的不夜城”、“极光城”的漠河乡北极村而去。这也是我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这里的气温比起西林吉来又冷了许多，路旁的积雪有半米多厚，根本看不到路，唯见两道很深的车辙印迹横亘在茫茫的原始森林中，车行的速度很慢，象一只甲虫在雪地上缓缓爬行。途中偶而能见到一两个带着“毛朝外”的车把式赶着马爬犁在林中穿行，看起来很“古朴民风”。途经前哨和金沟两地，下了不少乘客，又上来几位林区的伐木工人，分别带着样式不同的伐木电锯，短的带宽齿是伐树的，长的带飞轮的我猜测应该是锯树杈的吧。

83Km的路程汽车颠泊了3个小时，下午16:30分，客车抵达了终点漠河乡北极村。

此时的北极村正是夕阳西照霞光满天的傍晚，我在当地问路，见我孤身一人，一位清瘦的男孩儿主动为我带路并热情地为我作起了当地的导游，他一边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一边带我参观了“神州北极”、“江畔露天舞池”、“界碑”等几处著名的旅游景点。当我站在“千里冰封”的黑龙江边时，心里很是感慨，时隔五年的光景，我又一次来到了黑龙江旁，静静的遥望这条中国排名第三、世界排名第八的美丽的大河，这条大河一脉源于大兴安岭西坡额尔古纳河上游的海拉尔河，一脉源于蒙古国境内的肯特山麓的石勒喀河，在漠河县洛古河村以西 8Km处汇合，然后环绕漠河县北端接纳了漠河、北极村河后向东南流去，一路上又容纳了呼玛河、俄罗斯境内的雅河、布列亚河以及我国黑龙江省松花江在内的众多河流，在中国最东端抚远县附近同中俄另一条界河乌苏里江汇合后进入俄罗斯境内并折向东北，于鞑靼海峡的北口注入鄂霍次克海，这条全长4370公里、流域面积达 194.3平方公里的黑龙江，是目前世界上为数不多污染较轻的几条大江之一。

黑龙江的上游地处我国疆域的最北端，纬度已高达53°，时逢三月，举目相望，仍是一幅地冻天寒的冰雪世界。银白的天地中空旷寂寞，唯见冰河蜿蜒，山峦素裹。回头凝望，夕阳正在西边山头的树林中涂抹着红晕，不大的村落中所有的房屋顶上都落满了厚厚的积雪，还有一些木屋的烟筒里正在飘出淡淡的白色的炊烟，婷婷袅袅的很是诗意，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汪汪”的犬吠，再看自己倒映在雪地上的长长身影，不禁感叹到，在中国的极北世界里，田园的风光依旧有着勃勃的生命力，这是人性的造化和自然的美丽。

拍了几张照片，又向江对岸望了许久，不知为什么，江对面那片辽阔富饶的土地我始终都对它寄托着复杂的情愫，读中国的历史，清朝的腐败所造成的领土沦丧一直都被我视为祖国最大的耻辱，1995年我第一次在黑河看黑龙江时，就曾经感慨过这条本来属于中国的内陆大河，1858年在沙俄的侵略下被一纸不平等的《瑷辉条约》强行占去黑龙江以北60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黑龙江也由中国内河变为了界河，恩格斯就曾说过：“俄国从中国夺取了一块大小等于法德两国面积的领土和一条同多瑙河一样长的河流。”如今，我只能怀着一腔愤慨的心情和无可奈何的惆怅在黑龙江边默默地徘徊了。唉！香港可以收复，澳门可以收复，台湾也可以收复，可是，这一片辽阔的土地却只有望之兴叹的份了，我是怀着郁闷的心情离开的江边，见我很是沉闷，小男孩儿以为是景致的单调所至，便告诉我说：“你来的不是时候，夏至过旅游节的时候你来，可以看到我们这里的白夜现象，在天上你可以同时看到晚霞和晨曦连成一片的奇异景色，那绝对的只有我们北极村才有。来看的人有成千上万呢，若是运气好，还可以看到美丽的极光呐！”说这话时小家伙一脸的神气。

我知道白昼和极光都是漠河县北极村独有的自然景观，也知道极光的产生是太阳发出的高速带电粒子受地球磁场的影响偏向两极，并使大气中的分子、原子交激而发从而形成绚丽多彩、奇异壮观的彩色光象。但这两种自然景观的出现是有特殊条件的，白昼现象只出现在农历夏至这一天。极光的出现更不容易，因为极光发生地与极光观测地之间经常被多云的天气阻隔，住在北极村的人们看到过极光的也不多，我问小男孩儿是否看到过北极光，他笑着摇了摇头，我又问他的年龄，他告诉我只有16岁，就出生在漠河县北极村。看来，我们只能从书中的描绘与图片的介绍去体味那壮观无比的美丽的极光了。

“......北极光的形状很多，有条状的，梭状的，带状的，伞状的，扇状的，片状的，葫芦状的，圆柱状的，球状的等等，颜色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相间，色彩分明，由初升到消逝，期间变幻莫测，五颜六色，缤纷奇丽。......”

（摘自《漠河县志》）

从江边回来，我又寻声去了一家伐木场，见几位伐木工人穿着厚厚的毡靴手拿电锯正在切割着原木，一边干活一边还在豪爽的笑谈，飞起的锯沫扬扬撒撒很是好看，有的落在远处的雪地上，有的落在了他们的脸上、头上和身上，看他们一个个的这般模样，我的脑海里闪现了圣诞老人的念头，忽而又使我想起了一则很多报刊杂志都曾刊登过的关于伐木工人的一则传奇故事《决择》：讲的是一位伐木工人孤身一人进山伐树时不幸被倒下的树干砸住左腿无法脱身，他试尝了很多努力都无济于事，眼看天色已晚，又在无无任何援救的情况下，为了保住性命，他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毅然决然地拿起电锯锯向了自己被压住的大腿......，说实话，对这则“史诗般”的传奇故事我一直持怀疑态度，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故事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林业工人生活的艰苦与性格的刚烈倒也很符合实际生活。

晚上住在了一家私人旅馆里，闲聊时得知，这家主人居然和我是一个姓氏，五百年前一家子的老伙计，而且这家老主人两年前刚刚从哈尔滨的呼兰县迁过来，唠的很投脾气，晚饭时主人便热情邀我与他们全家人一同共进晚餐，见店家也都是豪爽之人，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一盆猪肉酸菜炖粉条外带一壶当地小烧酒直吃得我沟满壕平不亦乐乎，我也在微醺的醉意中笑纳了这份难得的逍遥与意外的快乐了。联想起这一路上的经历，列车上的憨厚老哥，江边清瘦的男孩儿，纯朴热情的店家，不禁让我深深地感动起来，我善良宽厚的东北老乡，你们给了我的不仅仅是一份古朴的热情和待客的真挚，还让我在内心深处滋生了一份留恋和感慨，使我对这极北乡村又凭添了一分“梦里田园”般的向往，极北一游给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让我体味了人与人之间交往所必须的善待和真诚，她需要的是一颗颗爱心来共铸。

我是带着满载的收获和欣慰的笑容踏上的归途。北极村，我梦里星空中一颗耀眼闪烁的星斗，你晶莹的星辉为我今后的处事中时时指明着做人的方向，你明亮的星光昭示了我怎样用一颗善良的爱心去面对人生的旅途。

(19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