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独龙江之旅（十二）---（下）

十二、乌合之众，兵败南磨王

3、我跟悟空由于是顶着睡袋，口中呼出的热气被锁住而得到重新利用，感到比较暖和，体温恢复得很快（我发现这是一个好法子）。我们也就抓紧时间入睡，当时的时间大概是晚上十点多钟。
睡了大概两三个钟头，也就是一点多钟，我就逐渐醒了。长时间的抱膝蹲坐姿势，使我那两块坐骨神经非常疼痛，还冒起了冷汗。踩在脚底的睡袋已经湿了，光着的脚很冷，我还不能乱动，因为一动悟空就会醒。他在这一方面比我强，同等恶劣的环境下，他比我更能入睡。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醒了，一个人把头露出来，坐着。气温比上半夜冷了许多。我想，这是夜深的必然。两侧的山峰如刀削斧劈，离我们很近。就如晓东所说，照这个地貌来看，我们离山口已经不远了，但究竟还有多远，谁也说不准。夜空是晴朗的，但湿度太大，只有少数的星星依稀可见。风是温柔的，但却吹着很冷，这种风不象是空气的流动，却更象是空气的晃动，柔柔的带着寒冷。满眼的雪，它们无处不在。我们住在一个陡坡的中央，冰雪把我们五人和这个世界隔开。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着我们。静静的雪山，静静的寒冷，使人感觉到一种静静的杀气。这种纯粹的平衡将会随着黎明来临前更进一步的寒冷而被打破。我所祈望的只是在这种平衡被打破后，我们能有机会坚持到黎明。太阳一出来，鸟语花香，阳光明媚，气温升高，地狱就会变成天堂……
没过多久，悟空也醒了。他也很难受。我们俩只有聊天，抽烟。他说更冷了。我说快到黎明前是最冷的。如果实在不行，到时候就把大家叫醒，这样更好一些。悟空说顶不顶得下来，要看天气变不变。我比较乐观，觉得不大会变天。我们准备迎接黎明吧！悟空谈到了下一步的打算，他认为我们应该回雪山底下取丢掉的东西，然后再爬雪山。我不同意，我认为天亮之后回山脚捡东西没问题，但是还要返回到这里，行李那么重，根本不可能，可能还走不到现在这个位置，那就可能再次遇险。这个时候晓东也醒来了，他也不同意再回去。后来我们仨又闲聊了一阵，由于实在是没有什么精力，我们又睡了。但也没睡着，还是难受。
到了四点多钟，天气发生了变化。除了气温下降得非常明显之外，更糟的是天上的云开始快速的聚集。星星已经完全看不见，跟着就是乌云密布。天气还是变了，不幸被悟空言中了。接着就是大风，很冷。然后下雨了，更冷。雨中开始还夹杂着冰雹，后来全部是雨，而且是中雨。我十分沮丧，四点多钟了，我们离迎接黎明只有一步之遥啊。漫漫长夜都熬过来了。我叫悟空靠紧点，顶着睡袋，尽量坚持。在我们的旁边，晓东只有身体的外侧一点会淋到雨，小许和小非在里面，没有事，他们睡得还好。我和悟空就苦苦地坚持着，坚持着……
大概五点多钟，这种坚持显得越来越无力。我们的脚下大半夜都是湿的，现在连坐的地方也完全湿透了。裤子和身体都湿了，坐着已经不行，就蹲着。蹲着也不行，身上的睡袋越来越重，无情的风雨不停的摧残着我们。我俩开始发抖，而且无法控制。最后是一种抽搐，每一次抽搐，把我们的体力和意志再一次推向边缘，死亡已经是一次次无情地在我们身上掠过，卷走了残留的一丁点体温。我们知道已是无法坚持，便决定突围。尽管一整夜没吃没喝，也谈不上休息，但我们得到了数小时喘息的机会，离开这里，走出去是可能的。当时悟空还想着回雪山脚下，我认为就是回到了山脚下，看着东西我们也捡不了，更不要说背着它到东哨房以下了。晓东睡在石隙间也主张向前走。我们最终决定向前走，不管前面还有多远，我们只要不停地走，就可以保持体温，直到黎明到来。天一亮，我们就有救了。
当我和悟空从被子里站起来之后，天啊！雪地里的风雨无情地抽打着我们身体的每一部分，冷得我们原地打转，发出阵阵怪叫。我们僵硬而又颤抖的身躯，在四处乱找鞋子袜子。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头晕，想吐，想解大手，身体发轻。我知道这是将要昏倒的前兆，我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于是我情急之下，光着脚，奋力跳上雪坎，大步走下雪坡十几米处，脱下裤子，四脚四手的就趴在雪地上解手。好舒服啊，两三天没解大手了。真舒服啊，这样一来，我身体快要失去的平衡又重新恢复了。非常幸运，我没有晕倒。解完之后，没有手纸，就抓几把冰雪擦一擦屁股，连擦带洗，很不错。后来爬回原地，我找到了鞋袜。先穿了一只袜子，再穿鞋子。我的脚并没有肿，但湿透了的徒步鞋，小得我怎么也穿不进去。脱掉袜子，还是穿不进去。最后我不得不躺在雪地上，四脚朝天的穿鞋，好不容易将两只鞋子都穿好了，才站起来。这时悟空也基本就绪。原本要背着我们的背包走的，由于极冷，身体已失去控制力。我们只好把已经准备好的背包丢下，决定空手向前走。我叫悟空把我们的魔法杖拔出来，这东西少不了。我在地上找到一件雨衣，套在身上，感觉好多了。因为我和悟空的雨衣都丢在山脚了，所以我又在找其他的两件。看来这东西现在相当有用。但我们怎么也找不到，悟空已冷得不行了，我却比他好很多，我就对晓东他们说：这里应该有三件雨衣，我们还要一件，不然没法走。小许说就在背包里。我们又把所有的东西都翻了几遍，肯定没有，他们又在睡处又翻了一下，也说没有（我不傻）。我们俩就在原地冷得打转，就这样僵持着。后来晓东说我有雨衣叫我先走，我也想走，因为继续留在这里就是等死。但我看看悟空在那里打转转，就说：悟空不走，我也不走。“于是就继续僵持着。后来悟空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决定把他的睡袋披在身上，也可以起作用。我一听就高兴了，并说：这真是急中生智，化腐朽为神奇啊！真高！我按他的要求找到一根绳子。他披上睡袋后，将绳子系在腰间，虽然被子外面湿了，有点重，但没有湿透，所以能保温，也能挡点风雨。穿着睡袋的悟空，就像西方神话中的魔法师，手执魔法杖。就是袍子太长，拖在地上无法走路，就把那些卷起来塞在腰上，活像穿着一大堆裙子。这样就开始上路了，他在前面等着我，我站在雪坎上向晓东他们做最后的交代，我说：我只带上来一跎火腿，天亮后想办法将它吃掉。山脚下倒东西时，发现我背包里还有二大根火腿肠，留一根给你们；我们离开雪线之后，将在第一个能生火的地方停下来等你们。以火烟为信号，你们等天亮气温升高后再动身，这样安全。能背则背，不能背就空手走，或者边走边丢，不要勉强，记住走出去就是胜利，其他都不重要。如果你们半路上遇到我们……，不要停留，继续走，走出去一个是一个。晓东最后说：我们的情况要比你们好，你们多保重，不要牵挂我们。于是我们就出发了。
悟空视力不好，所以我走前他断后。当时我的身上带着一根火腿肠，一把手电筒。腰间挂着一饮料瓶汽油。悟空就拿了一个照相机，一个手机出发上路了。两个极度虚弱的身体，在昏暗的雪山中，在风雨交加的寒冷中出发了。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凭借着心中的光明和勇气，凭借着生死兄弟的相互慰籍，走上了一条未知的逃亡之路。
我们俩向着高处奋力地走着，走得确实很缓慢，也并没有去想前面的路还有多远，还会遇到什么。只相信，我们不停地走到天亮，就有存活的希望。曙光对生命的重要性，我和悟空在十五岁那年的流亡中就体会得太多太多了。这是一个宝贵的经验，所以在此时此刻，尽管我们虚弱又寒冷，生命已似乎走到了边缘，恐慌和无助的思绪紧压在心头，但我们一直没有熄灭过心头的希望之火，随着曙光的出现，光明必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