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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漫步琅琊古道——登醉翁亭有感 |
2009-02-25cncn.com |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寥寥数语,道出了琅琊山的无限风流,而“东晋王家住此溪,南朝树色隔窗低”(唐·顾况语)不经意间点出了“东晋元帝以琅琊王渡江尝驻此山,故溪山皆有琅琊之号。”(宋·王禹偁语)的历史渊源。 琅琊山有亭、有殿、有寺,分属儒、道、释三宗,俱有些来历。一条琅琊古道,以青石板依山势铺就,婉蜒而上,如线穿珠,系了三处名胜。三教中人,各有朝圣去处。 无梁殿,初建于东晋。司马睿称帝后,“玉辇来游,衣冠晋代”,后因道教盛行,“帝迹留为梵王屋”(明·文征明语),毁于战火久矣。元末疆土辽廓,民族大融合,建筑亦大融合,于故地复建古殿。这便是我们今天所见到的无梁殿,整体属于道教建筑,但五个拱门上却是典型的伊斯兰教风格门券装饰,具有非常明显的元代宗教建筑特色。这大概也是它处宗教建筑中少见的,所以有人戏称,琅琊寺也可称为儒、道、释、回四教合流之地。 琅琊寺也是由来已久,唐大历年间(771年),太子庶子、淮南路刺史李幼卿与僧法琛禅师初建,代宗皇帝赐名“宝应寺”,佛教香火日盛。韦应物躬问椤伽,开一方文化先河;吴道子手绘观音,成就为镇寺绝碑。斗转星移,北宋太平兴国三年,宋太宗为寺院御赐匾额,易名“开化禅寺”,奉安太祖画像遗容于寺中御书阁,琅琊寺再度辉煌。慧觉师说法布道,史列“二甘露门”;崇定师垒塔四九,供奉佛家舍利。智仙师建亭,欧阳修写就千古华章;《二生经》传世,张方平演绎释家轮回。律宗开坛、民国四碑,铭记皓清、达修中兴之功;钟楼莲道、白玉观音载下政府、民间护寺之殷。 信步古寺,六朝古松、名泉幽洞聆听山间风雨;摩崖石篆、残亭旧阁见证历史沧桑。巍巍琅琊古寺,数易其名,数易其宗,因其源远流长,列身全国二十四座重点寺庙之中。 沿山道逶迤而下,深秀湖如一面明镜镶嵌在青山绿树丛中,清澈可见,给琅琊山增添了诸多的妩媚和空灵,湖畔有亭名唤蔚然,一亭一湖,相映成趣。 一脉醉翁文化,琅琊灵秀天下。走过酿泉,洗却凡尘,跨过一扇古朴之门,便和宋朝迎面相逢。 亭是清时里人薛时雨募资重建,风格也未必还是当时风格,但摩崖上“醉翁亭”三个大字,便将这一方空间永远定格在叫做北宋的那个年代。仿若又见当年大守在此把酒临风,一脉醉意,淋漓千古至今。 此处建筑已非最早的孤亭一座,后人敬慕前贤,依亭陆续构有多处园林小筑,人称“醉翁九景”,我来观之,当以醉翁亭、意在亭、古梅亭、影香亭、六一亭、怡亭之六亭为最,尽皆文酒风雅的余韵。正所谓,山行数里,亭影不孤,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千年只是刹那,亭边过客匆匆。世人每每吟咏“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不少人望文生义,给一些人云亦云的评述,更有甚者演绎出落魄贬官在山水间呼酒买醉的画面,自以为读懂了醉翁。今次再访,不禁慨叹:试问千年亭边客,几人真正识醉翁? 中国文人历来有天下情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儒家的政治理想常常不自觉要承当起为帝王师的使命,乍入朝堂,意气风发,以为无事不可为,每每纸上屠龙,一旦遇到挫折,或寄情山水,或忘情佛老,或纵情丹酒,就此一退千里,只要独善其身,全无了当初襟怀天下的雄心。 拾阶登亭,亭中有联:饮既不多,缘何能醉;年犹未迈,奚自称翁。白云千载,谁来作答? “醉”对中国文人来说,是一种文化姿态,人生方式。“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屈原不愿沉醉,坚持痛苦地清醒,却遭放逐,只好投江自表,因此后来的文人失意后都不愿清醒,而是借酒买醉。陶渊明“性嗜酒……期在必醉”;李白“与尔同销万古愁”,却“借酒销愁愁更愁”;柳永“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苏轼有感于“人世间生如梦”,因此“把酒问青天”…… 回头看看欧公临滁足迹,“宽简”治政,唯愿年丰。引导州民勤劳耕作、开辟教场集训州兵、扩建州城御敌防寇,“率人甚勤,备灾甚谨,自勉甚笃,劝农节用,均丰补歉,虽有水旱之年,无有饥之民。”应当说欧公知滁,政绩斐然,在他给好友梅尧臣的信中写道“小邦为政期年,粗若有成”。在这样的为政之暇,先建丰乐亭之与民同乐、续建醒心亭之放怀旷野、最后才有醉翁亭之“太守醉也”,难怪后人评价“盖公之于滁,非徒山水之娱”。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为政以宽,人民和乐,百姓安居,始能“负者歌于途……往来而不绝”,滁人出游之乐,实乃欧阳修的政绩之乐。在宴饮宾客的描写中,宕开一笔,从捕鱼酿酒写起,宴饮所需饮食素材皆就地取才,不假外求,意在夸滁州的富足,宴饮的野趣,又更有政治清明,与民同乐的自得意味。 欧阳修的“醉”是陶醉,“醉”是表象,“乐”是实质。先生自己在《赠沈遵(并序)》中作了这样的注解“我时四十犹强力,自号醉翁聊戏客”,“自非曾是醉翁客,莫向俗耳求知音”,联想到先生在《醉翁亭记》本身也写道“人知从太守游而乐,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潇洒达观的生活情趣和政治理想的追求中,那一丝隐隐的痛和冷,不经意地隐现在字里行间。由此不难解读一代鸿儒作为京官下任的清高自况,文人士大夫“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芳自赏跃然纸上,可谓以“醉”写“醒”。 先生的朋党、同僚富弼曾这样写道“滁州太守文章公,谪官来此称醉翁。醉翁醉道不醉酒,陶然岂有谪客容。公年四十号翁早,有德亦与年耆同”,这或许是对“醉翁”二字最好的注解。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与“通儒言,有戒行”的智仙虽然相交甚愉,欧公却没有走进寺里,忘情佛老。他望了望留恋的醉翁亭,“归而宾客从也”。离滁后,相继知扬州、颖州、应天府(商丘)。至和元年八月,奉诏入京,与宋祁同修《新唐书》,嘉佑二年二月,以翰林学士身份主持进士考试,提倡平实的文风,录取了苏轼、苏辙、曾巩等人,一变北宋文风。嘉佑五年,拜枢密副使,次年任参知政事,以后,又相继任刑部尚书等职。欧公曾自谓“我昔被谪居滁州,名虽为翁实少年”,“国恩未报惭禄厚,世事多虞嗟力薄”,“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壮心不已可见一斑。离开醉翁亭的欧阳修,行走在实现自己早年兼济苍生的理想道路上,这或许才是欧公陶然的醉境吧。 欧公的学生曾巩曾有一段对先生的公允评述“吾君优游而无为于上,吾民给足而无憾于下,天下之学者皆为材且良,夷狄鸟兽草木之生者皆得其宜,公乐也。一山之隅,一泉之傍,岂公乐哉,乃公所以寄意于此也。” 解读欧公醉文,尽抒旷朗心声,才气横溢,直面挫折的锐气亦隐然可见,每每感佩于先生历越千年仍然炽热无比的赤子情怀。 少时读《醉翁亭记》,以为欧公是以酿泉为酒而醉于山水,如今却惊觉欧公实是以山水为酒而醉于苍生也,可谓醉道不醉酒,陶然在苍生。 出得亭来,看古道苍茫,遥想欧公当年,正是由此路下山走向历史深处。而今吾辈登临,是否也能感悟即便偶有挫折,亦当不避不弃,怀藏希望的火种,期待着下一次的出征,则山水之乐而外,当不枉醉翁亭之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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