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蒙古：来自天堂的感伤

蒙古：来自天堂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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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奇特的情绪的跌宕与起伏。好多天了，在锡林郭勒的草原上行走，无论是蓝天白云的爽心,还是草色青青的悦目；也不管是坐看大漠孤烟的壮观，还是蹲在蒙古包里喝着飘香的美酒……只要听到那种歌声，似乎就有无数把马头琴在我心头撞击、撕咬，丝丝缕缕，我的情绪立即被撕扯得一塌糊涂，定格在草原如血的残阳里,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这就是长调，一种不是人间而是来自天堂的——蒙古长调。　

就觉得这典雅的长调最适宜于那水草肥美的草原。只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才能盛下那种辽阔和悠远……高亢、清冽的长调，在茂盛的草丛低低滑落、穿行,然后又如一只只孤鹤哀鸿，跃地而起，气冲霄汉——“风是草原的家”，长调就“挑”着她全部的家当，含着饱满的青草之汁，甘霖雨露般又“大珠小珠”急剧地坠落。望着面前浅浅青色，满目低草，我陡然疑心一定是那天意怜芳草，才使这长调平添了一丝忧郁。此时，我真想给草原吹口气，让草原的草儿倏然长深长高：一望无际的风吹草动，一望无涯的如浪如潮……通通透透地抽走长调中那一缕浸透骨髓的忧伤！　

青海的“花儿”凄美了点，山西的“走西口”酸柔了点……打马草原，我总觉得长调是最适宜安顿那一颗颗疲惫的游子之心——“辽阔无际的草原，是哺育我的摇篮……”在“山西会馆”空旷的院落里，我仅仅就听见这句长调，就仿佛看见走南闯北的晋商们唱惯了辛酸俚曲的口儿缄默了。音色纯净，意境深远的长调撩拨着一群背井离乡的人怀乡，但很快又将这一腔愁绪慢慢的抚平。一座洁白的毡房就让一个民族得以生存和自由，腰缠万贯的商贾们,住着这么繁华的院落，搭起这么热闹的戏台,还有什么理由不能消融心头那份浓浓的乡愁？他们的心灵在被歌声震撼时，当然会觉察出这是一个游牧民族在用一种独有的方式慰藉一个个陌生的灵魂。也许,长调中那浑厚、刚毅与坚强的音色又把这些外乡人的热血浇灌得滚烫滚烫,让他们飞腾、大气，学会深深感恩……　

站在元上都遗址，我更相信蒙古长调是随着庞大的元上都轰然坍塌的瞬间,从蒙古人的胸膛里迸发的。无垠的草原委实苍茫，但透过七八百年历史风雨的帷幕，我还感觉这里的河流、草原、遗址、废墟所包含的无奈。这里曾有的108庙不仅仅是象征，它曾真切地包裹过一个民族的雄心，一个帝国的辉煌。纵横天下，征服一切的一个王朝的顷刻覆灭,存留一百多年的元上都，是多么适宜于生长那雄浑豪放的长调啊！是的，长调分明就诞生在这儿，分明还在那断垣残壁的隙缝,从那灰尽湮灭的气流里低低迂回,最后像无数只雄鹰拍翅而起，盘旋在浩瀚的大漠、辽阔的蓝天和无际的草原……未曾经过一场金戈铁马之后的繁华，未曾遭遇繁华之后的没落，长调都不会有这么内涵丰富的磅礴和苍凉。喋血草原,高哭当笑,长调就成了一种追念，一种英雄无归处的长叹。只是，这追念不是惋惜，不是颓废，而是一种擦干泪水后的一种沉静，是大泪风干后的无言……听那长调仿佛指向了虚空，我抬起头来,在那缥缈的太空，我却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个侠骨柔肠的民族的“秘史”，藏在长调背后的一股民族的沉痛。　

王朝的没落、商旅的孤寂、草原的肥美与流失、还有芬芳的马酒与奶茶……锡林郭勒,你就这样成了蒙古长调的发源地，成了茫茫草原那最令人销魂蚀魄、荡气回肠的部分——谁说长调仅仅只是牧人奶茶中的“盐”，蒙古人宴席中的“烈酒”？长调，是你这来自天堂的歌声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的激情抚摸，才将草原上一切细细照亮，把草原上的生命真实地洞穿与宣泄！　

一只狼在仰天长啸，　

一条腿被猎夹紧咬，　

它最后咬断了自己的骨头　

带着三条腿继续寻找故乡……　

蒙古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