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扎了两只胎 在大红柳滩的餐馆里住了一宿,车没修上,就继续赶路了。当时以为,一鼓作气当天晚上就可以到达新疆叶城,想不到过那三个达坂会过得那么难,想不到我们第三天下午才到。 在219国道425公里处,看到一座小桥,路牌上写着:通往神仙湾哨所。传说神仙湾哨所海拔6000多米,能在那里“睡一觉”很不易。当天晚上,于“三十里营房”遇到一位当连长的东北老乡,他曾在神仙湾哨所驻扎过两个月。他说那里的实际高度是5380米,但仍是全世界海拔最高的哨所。这位连长上神仙湾哨所的那一天正好遇到大雪,完全看不出路在哪里,车里的同志都患了雪盲,司机凭记忆把车开到高高的哨所。这位连长告诉我们,新藏线真的是一条生死路,40年来几乎每年都有战士因适应不了高原气候而牺牲。曾有一位战士刚刚来到高原,从军车上往下一跳,结果就是“人生的最后一跳”…… 回到长春后的一个傍晚,快元旦了,刚进家门就接到电话,万万想不到竟是这位在三十里营房遇到的连长到长春来了。他是奉命到东北来“带兵”的,在长春有几个小时的自由时间。我们四个又聚在一起,这回不是三十里营房那间寒冷的“三姐妹饺子馆”了,连长和我们谈起了新藏线上的许多、许多……他说,中印之战以前,连我们住过的三十里营房都曾是印度的占领区。距三十里营房不远的“康西瓦”烈士陵园,就埋葬着对印作战时战死的烈士。这个陵园还有点故事,连长说。当时作战指挥部就在康西瓦,所以那是一个临时墓地。战争结束后,军队首长决定把墓地迁回叶城,就在签署决定的第二天,陵园的门柱突然坍塌。从此,再没人提迁墓的事儿了。康西瓦烈士陵园,我们路过时因为着急赶路没有去祭奠,远远地望了一眼,但在这里减速慢行、按按喇叭是规矩。 走过“三十里营房”后不久,竟一次扎爆了两只胎,幸亏带了两只备胎,但也经历了一番波折。那是在山道上,超越一辆维族养路工人开的平路车后,只听到哧的一声,车体严重向右倾斜,“悍马”在崎岖而狭窄的山路上疾速“蛇行”。老荆好不容易把车停下,我打开车门向后一看,右后胎已经是钢圈着地了,车胎几乎被辗碎。这使我们想起途中看到的那些废弃的轮胎,想不到这样的命运这么快就落到我们身上,浑身不寒而栗。 最可气的是,山路是倾斜的,“千斤顶”支起来也不够高,只好用石头顶着后桥。好不容易换下右胎,车下传来老荆的声音:“你们听没听到‘滋滋’声?”我和老鲍跑到汽车尾部,侧耳倾听,果然左后胎发出慢撒气的声音。此时,在寂静的荒原上,除了漏气的声音,还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老荆苦涩地说:“咱们中大奖了!”是啊,谁能想到,同时扎两个胎这样的事会被我们遇到!幸亏从长春走时带了两个备胎。 紧接着,又出现了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车顶上那个备胎是用大号锣帽拧的,需要21号套筒扳手,而我们恰恰缺少这一型号的扳手。哎,真是百密一疏啊!怎么办?老荆和老鲍在车顶上急得直冒汗。我站到路中间,拦住一辆卡车求助。新藏线上,司机间的互助是有名的,那名司机虽急着赶路仍不好拒绝,打开工具箱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21号扳手。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我于绝望中又摸了一遍工具袋,把火花塞扳手递了上去。居然正好!老荆喜出望外,老鲍也说“天无绝人之路”。他们迅速地把轮胎弄下来,换上。 百病缠身的“悍马” 换上备胎后,车速只有20公里。起初,我以为是老荆心有余悸不敢快开。那条备胎是旧胎,很薄,哪里经得起这些刀子一样的石头啊!但此后,车速不断下降,甚至步履维艰,时速由10公里降到6公里。这是怎么回事? 一群穿黄马夹的维族养路工热心地围上来,但他们也没弄明白车得了什么“病”。一个叫买买提的小伙子自告奋勇帮我们修车。他把车上的分电器全部拆开,一个个零件地检查。我在一旁,竟有些看不下去,好像家长亲眼看着别人给自己的孩子做手术似的,觉得精神上受折磨。买买提又把分电器重新装上,表示无能为力。但老荆还是对维族兄弟十分感激,拿出从长春带来的人参送给他们。买买提很坚决地推辞不要,但在他周围工友的劝说下,最后高兴地接受了。 车子的怪病不仅没有丝毫解决,反而更厉害了。经过一处缓坡时,挂上四驱都上不去。买买提告诉我们,著名的黑卡达坂就在前面不远处,在经过三个达坂之前,没有修车的地方。无奈中,老荆只好同意我和老鲍的意见,回三十里营房修车。 返程中路过“340道班”,维族司机买买提拿着工具来帮我们修车了。但我心里清楚,他修不上。我在车里写道:“维族师傅又在帮忙,但搞不清是怎么回事。这比在阿里时中心轴掉了还让人心烦,这简直是精神折磨。我想哭。”这时,老荆发现“340道班”的墙上残留着一个文革时期的标语:“要搞好斗、批、改”,他居然还有心抱着照相机跑过去拍照片。 无奈中驱车40多公里返回三十里营房。在一处破败不堪的板房前停下来,据说这是三十里营房唯一的修车铺。一对个子矮小的四川叔侄,是这里仅有两名汽车修理工。修车时,他们俩跳上跳下,活像两个蓝精灵。车子爬坡没劲儿的毛病,他们也弄不明白,但通过检查发现:刹车管磨漏了。那就把刹车修上吧!从这里到新疆叶城还有400多公里山路,海拔还要下降2000多米,还要走许多陡坡急弯,没有刹车是多么危险。两个“蓝精灵”表示:没有汽车配件。幸而我们随车带了两条刹车管,否则就修不上了。 更换刹车管时,又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难题:新刹车管与原有刹车管的接口不匹配,安不上。我抱怨荆宏当初买配件时为什么不看好,他委屈地说,当时因为忙是委托别人买的。好在两个“蓝精灵”很负责,想了个主意:用钢锯把新旧两根管子的接头处切下来,调换过来后焊上。就这样,一直忙到天黑,还弄报废了一条刹车管(幸亏带两条),到晚上10点多才把刹车管安上了。 当我愁云满面地看着两个“蓝精灵”换刹车管时,一辆崭新的“陆霸”来了。车上下来几个穿着时尚的中年人,对这对四川叔侄说:“车子供不上油,给看看吧!”声音里明显带着恳求。听说是电喷车,叔侄俩都说“看不来”。我一方面感激这叔侄俩没有“嫌贫爱富”坚持修我们这一辆,另一方面也庆幸我们的“悍马”毕竟是机械的,否则的人家还修不了呢。 “三十里营房”以风大著称,我穿着军大衣站在车前,被吹得摇摇晃晃。 东北老乡 在三十里营房遇到了好几个开饭馆的东北老乡。原来到高原上创业的不仅有四川人、河南人,也有我们吃苦耐劳的东北人。 修车的时候,我饥肠辘辘,胃已经疼起来了。在新藏线上一天只吃一顿饭,早餐在车上吃根香肠,午餐也是,晚饭常常在9点多到兵站餐馆里吃一口。今天修车,晚饭就没时候了。后来决定轮流去一家“三姐妹饺子馆”吃饭。想不到这竟是东北老乡开的,三个能干的黑龙江姐妹在厨房里忙个不停,饺子10元一盘。她们的饺子永远是包出多少卖出多少,不仅过路的货车司机、军队官兵到这里吃,兵站的官兵因为寂寞也常到这里坐一坐。 隔壁“老东北饺子王”的老板姓范,快60岁了,原是牡丹江某单位的纪检书记,偶然来此,开了家餐馆兼旅馆,已经四五年了。他感叹这里生意好做,但伙计不好找。三姐妹就是他带来的,来了17天就另立门户。老范说,到山下进一千元的货,在这儿就能卖一万元钱,但是太累了,明年他打算把店卖掉,回老家去。 被困39天的刘师傅 离开三十营房,再一次向黑卡达坂冲锋。车踉踉跄跄,开到一个山坡时又上不去了。这时,我们遇到了永生难忘的刘师傅。 刘师傅就在一辆桔红色卡车前,光脚穿着布鞋。他主动迎过来说:“你们的车有毛病,声儿不对。”于是他帮我们修车。他发现分电器里面的炭棒已经不回位了,接触不上电,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的箭头(那是他从附近的古战场捡来的,至少得几百年了),把分电器里面的炭挖出来。他回到车上取来一只一号电池,砸碎了,取出里面的炭棒,用锉磨细,来替代坏了的炭棒。 “车啥时坏的?”他说:“上个月14号。”天啊!他困在这儿39天了。这么多天里,他吃什么,喝什么?老人很淡然地往远处山下一指,喝河里的水。吃的是馕,新疆特有的坚硬的面食。 他叫刘成录,56岁了,甘肃省西凉人。1964年到新疆当兵,6年后转业,就一直在这条新藏线上跑运输,已经20多年了。他默默地帮我们修车,问一点说一点,有关被困的事不问就不提。被困阿里时,我曾做过最坏的打算:总不会困一个月吧?反正能赶在国庆节后回吉林大学讲课就行!想不到,真的有人在这里被困一个多月了。 老刘说:“我二儿子上来过一次。变速箱坏了,没有配件修不上,儿子又下山去喀什买件去了。”219国道正在修路,每10天放行一两天。那么,不通车的日子里,刘师傅就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他是怎样挨过这漫长的39天的呢? 正聊着,刘师傅的儿子来了。这一天是此次放行日的最后一天,其实我们也是为这件事而着急,怕赶不上就得耽误10天。小刘是搭乘维族司机库尔班的货车上来的,他们父子相见也很淡然,彼此没有说什么就各自修车了。小刘是专业修车师傅,在家乡开着一家修车铺。 老刘帮我们做好了炭棒,又发现分电器的外壳裂了。于是,在老刘指导下,老鲍用“哥俩好”胶粘这个塑料外壳。因为天凉,胶半天不干。此时,车内温度只有8度。 儿子来了,老刘也没有忙着去和儿子一起修自己那辆车,仍旧帮我们修车。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们父子俩都忙着修车——老刘修我们的车,小刘修父亲的车。当我们问他车修好后是否还要接着跑运输时,老刘说:“我儿子也是这么想的,这辆车还能再跑两年,不过我想回去就把它报废掉。这车让我倒了一次霉,不能再倒第二次霉!”看来,这次经历还是让他刻骨铭心的。 两小时9公里,过黑卡大坂 其实分电器的毛病还没有修好。离开老刘父子后,我们开始向黑卡达坂冲刺。 爬越黑卡达坂,是我们此次二万五千公里远征中最痛苦的一段。有许多次,我们三个都绝望了,几乎觉得这是一座不可能逾越的高峰。用了整整两个小时才走过这9公里的山路,到达黑卡达坂的顶峰。 此 时“悍马”仿佛是一个重症患者,浑身没劲儿,不停地喘息。遇到稍陡的坡,我和老鲍就得下来步行,以减轻车的载重。汽车以每小时五、六公里的速度向山顶爬去,和我的步行速度差不多。在这段路上,车里静极了,三个伙伴间的对话消失了,只有手持卫星定位仪的我不断报告着海拔高度。我心里多少次不抱希望了:还能越过这座山吗?这里一坡比一坡高,每爬过一个山坡,就又要面对一个更高的山坡。透过前车窗,我望见车头晃动着向前挪动,仿佛一头倔强的老牛不停地拉着犁。我安慰自己:只要车还在走,就比什么都强。 原以为海拔4750米的坡就是最高峰了(一本《行知书》里是这样说的),可是到了那儿才发现,前面还有更高的山坡。就这样,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失望”,我们甚至怀疑:黑卡达坂到底有多高,怎么总也到不了最高峰?当爬到4952米时,看到许多养路工人在路边向我们招手,我们也激动地挥手。真的来到顶峰了吗?我们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这9公里的山路,我们整整走了两个小时。 到达黑卡达坂的最高峰以后,往下走就是溜车了。车仿佛一下子恢复了雄风,速度达到四、五十公里。在这条又长又险的盘山道上,老荆流下了热泪。那难言的感受,只他自己最清楚。流泪的起因是我的一句话。我当时望了一眼身边瘦骨嶙峋、饱受折磨的老荆,说:“唉!老妈要是看到你这样,不知会多伤心!”结果,车一下子停了下来,泪水从他眼里涌出。 在爬黑卡达坂最后一段高坡时,当我和老鲍都痛苦地把目光从窗前收回、不再看窗外的路时,老荆,他只能一直看着车外,看着在车前方无限延伸的山路。在即将到达黑卡达坂顶峰的时候,也是最难时刻,我伸出左手握了握老荆那放在变速杆上的右手。他的手指黑黑的,全是修车时弄上的油。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许久不松开。我知道,此时他更需要精神上的鼓励和安慰。 雪山月夜,过麻扎达坂 麻扎,在维语中是“墓地”的意思。过了黑卡达坂2小时后,我们到达麻扎。这里只有兵站和一些帐篷饭店。 麻扎达坂是昆仑山的山口,在新藏线上也是威名远扬。此时,我们的车只要上一点坡就爬不动,只能以每小时4公里的速度前进。 在麻扎遇到一群军人,他们说:“麻扎达坂坡很长,但不太陡,上去20公里,下来20公里,再走40公里就到库地了。而库地达坂却很陡、很险。” 当时是晚上6点,我们以为2个多小时大概能到最顶峰了。结果,开了3小时,在雪山月色中翻过了麻扎大坂。 上 麻扎达坂的路异常艰难,车子走走停停。当行驶到第18公里时,我鼓励老荆:“只剩下2公里了就到山顶了,就是说,90都过去了,只剩下10。我们一定能过去!”可是,过了2公里,发现还不是最高峰,只好往前开。 天就快要全黑,月亮已经升上来,旁边山上的雪峰离我们很近,白色的雪盖仿佛就在身边,伸手可及。我们笑着说“真是手可摘星辰啊!”但心里都非常焦急,如果天完全黑了,走在这样的高山上是很危险的。又前行了2公里,终于来到最高峰。当时真是很激动,海拔4991米,比前面经过的黑卡达坂还高。此时,天已全黑,我看卫星定位仪时需要用手电照着了。 然而,就在顶峰上,车突然不动了。老荆和老鲍下车给车的发动机油泵降温,刚一打开水箱,热水一下子喷了出来,幸而没有灼伤他俩。我们赶紧拿出所有的饮用水,都灌进水箱。 此后,就在黑夜中一路飞奔而下。又向前行进了二十多公里,在219国道195公里处,突然出现了柏油路。黑夜中,我听见鲍辉“哇噻”地惊叫了一声,起初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仔细一看,真的是油路啊!离开阿里,就没再见过油路了!听说现在以“断路”的方式修新藏线,就是为了用8年时间,把油路一直修到拉萨去!但这是正在修建中的油路,常常是被水毁路面所中断。我们误开进一个由推土机推出的大土堆,找不到路,幸亏迎面过来一辆大货,借它的亮光隐约找到一条土路。 库地一夜 到库地了,我们终于看到树了。 虽然是夜里,但看到黑色的树影,还是觉得很兴奋。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见过树的模样了!这里海拔降下来,只有2958米。终于告别了荒漠,告别了无人区。 夜里12:00,来到了一个拦着横杆的检查站,拿出边防证进去登记。然后,就被维族武警指定到一块空地上等着。他们说,等一小时或两小时就可以通过。事实上,我们在这里等了一夜。 老荆已累得不行了,倚在座位上就睡着了。我穿着军大衣,但腿很冷。我甚至把鞋脱了,把脚蜷缩到座位上,还是冷。老鲍精力真是很旺盛,有一段时间居然抱着日记本到检查站明亮的灯光下去写日记。 过关卡的地方,车灯闪烁,迎面开来的车一辆接一辆,整个晚上不曾停过。据说这是最后的期限,明天早上就不许再过了。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从麻扎达坂到库地达坂之间那段正在修建的公路。8年后,整个219国道就全铺上柏油路了,那会是什么景象?当波折没有了的时候,风景是否也没有了? 其实,我对库地检查站的工作人员阻挡我们前行还心怀感激呢!要不然,心急的老荆要摸着黑去走库地达坂。第二天过库地达坂时,老荆自己也感叹:幸亏被滞留了一夜,否则夜里上山太危险了。 等啊等啊,一直到早上七点,我和老鲍拿着记者证去和工作人员交涉,才得以通过。 “爬”上库地达坂 9月22日早上天刚亮,我们在库地加上了高价油,150元1桶,不讲价。这个开“昆仑饭店”的河南女人的态度是:爱加不加。 来到库地达坂的山下。向山上望去,感觉这真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山。曲折的盘山道紧贴在陡峭的山壁上,一圈又一圈。一辆车从我们身边过去,过了很久,还看见它在盘山道上转啊转啊,仿佛转不出这座山。难怪都说它是最险的达坂! 当我们爬过第一个陡坡时,车子发出巨大的吼声。在寂静的山林,它仿佛一只受伤的怪兽。我们拼尽全力爬过这个陡坡,向下一望,真为刚才走过这样的险路而捏把汗,那路几乎是竖立的。朝山上望去,更觉担心:几乎都是这种路!我们没有选择,哪怕是一点点地挪,也要向前! 爬着爬着,我们的车不动了,无论如何不泵油。这时,老鲍发现油泵漏油。机油竟也烧光了,我们再也没有机油了。老荆怀疑油箱里没油了,和老鲍一起把车顶上的油桶放下来加油。加进油后,油依然泵不上去。后来,老荆坐在车里打火,硬是泵进去一点油。 当我们修车的时候,两伙长长的骆驼队从山上直冲下来。骆驼队的出现使这座大山充满了西北风情。耸立着驼峰的高大骆驼从我们身边旁若无人地经过,领骆驼的人跟在后面,与骆驼一起顺着山坡朝山下走去。他们边走边唱,歌声回荡在空旷山谷里,十分苍凉。但我无心欣赏,只是想:但愿不在这里过夜。 我们的车,真是一匹“好马”,它累得快剩下最后一滴汗、一滴血。它喘着,吼着,向上挪着,常常是只跑出二百米就停下。我心里中只祈求它不要停下来。此时,它已不像过黑卡达坂和麻扎达坂时那样平静地向前挺进,而是全身颤抖,仿佛很快就要动不了似的。 到达顶峰前的最后4公里,是对我们的最大考验。我们一百米一百米地数着,向前进。车每走上几百米就熄火,要歇一会儿才能继续走。我心里很难受,明知这是一匹快要累死的老马,却不得不逼着它工作。又担心它真的在某一时刻彻底不动了,那么,在这高耸的山顶,我们将怎么办?我们无暇多想,只是想办法让车再向前进一步。车每向前挪动一米,我们就离胜利又近了一步。 因为机油没有了,我一路上不断地去拦车求助。有的车根本不停、不理睬;有的车停下后,司机表示没有机油。最后,一辆军用吉普车停了下来,军人们拿出了一小塑料桶机油。他们说:“早上你们的车经过我们部队营房时,就看到了!”是啊,这震耳的发动机声,恐怕印度那边儿的人都能听到,会以为是坦克吧?车上的一位军官问我:“你们在路上有没有看到像你们这样的车?”我说,没有。他又问:“为什么不开好一点的车?”我答,没钱。他笑了,表示理解。 几乎花了4个小时,才走完这18公里。当我们终于到达顶峰时,彼此几乎不知该说什么好。有死里逃生之感,总算是突出重围了。听说即使219国道全铺上柏油了,过库地达坂的山路也不铺,因为那样冬天汽车就上不来了。 此后,就是一路溜车滑行了。很快就又见到了油路,路边一个个刻着公里数的里程碑从我眼前迅速地滑过,它们似乎从未以如此快的速度变化过。 219国道,一场恶梦 此时,车子像在喝油,从河南女人那里加的油又快“喝”光了,我们焦急地寻找加油的地方。终于,路边出现了一座叫普沙的小村庄。漫漫黄沙,笔直杨树,这些都告诉我们:这是新疆。普沙的维族人都穿着彩色的服装,男人们像阿凡提,女人们都穿着漂亮的裙子。在村庄的巴扎(市场)上,餐饮店都有门廊,廊顶挂着彩色的布,许多老人在廊下的长凳上坐着,或聊天,或喝茶。 车子变成了一只“吞油”怪物,它在普沙喝进去25公升汽油,但才走了约50公里,油表就显示出快没油了。距离叶城仅剩下30公里了,老荆开得飞快,踩到最大油门,也只有五六十公里的时速。他说,快没油了。那怎么办?路两侧是戈壁。那就快点开吧,能缩短一些距离就好!实在不行,只好搭车去买油。反正路上的车也多了起来。我又忧郁地倒数着距离,心想,为什么这条219国道总是让我紧张,让我惊恐,哪怕是最后二十几公里的路。 终于看到了“中国石油”的加油站。当停在那里加油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90号汽油,每升3.29元。已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油价?在西藏,5元一公升已算便宜,而且是深黄色的,标号很低。 “老马”送修了 在叶城一家宾馆订下三人房,刚把东西送到楼上,就打算把车开到修理厂去。可是,怎么也打不着火。发动机热得厉害,油一点也泵不上去;空气漏芯竟然像烤焦了的面包圈一样,连边儿都黑黑地、卷起来了。我们惊讶地把它扔在墙角。 无奈,只好打着车去找修理工。修理厂的厂长亲自来了,他看了我们的车,说我们胆太大。据说,去年某地质调查队开了6辆新的“战旗”走新藏线,5辆是用卡车“背”下来的,我们能开着下来,就已是奇迹了。 我们都感叹,这真是一匹好马,它仿佛通人性,把我们送到宾馆后才再也不动了。它是累坏的,它带着重病,硬驮着我们走出了西藏,走过了三座险峻的达坂。我们以后也不想卖这辆车,永远不卖。我的女儿斐斐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一位外国老太太把老车保留下来,到快不行的时候钻进老车里,和它一起埋葬。我也想这样。 此主题相关图片如下: 679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