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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黄河漂流日记(一)

2007-07-16    sohu.com

看法。她今天换上了藏袍,戴一顶藏帽,蓬乱的头发掩在帽子里面了。她的脸型很好。大嘴,这本被时髦者视为性感标志,放在索菲亚·罗兰脸上,全世界为之倾倒。在她脸上为什么就丑呢?是的,她象索菲亚·罗兰,我觉得她很象。如果她生在城市,穿起牛仔裤、留上披肩发,学会媚人的技术,很多人会说她漂亮、风流,一定会被许多男人追求。城里多少姑娘远不如她好看,所以显得迷人,是服装、环境使然。这青海高原上的藏女,只因生的地方不一样,便终生封闭在厚重的藏袍里。我给她照了几张相,她羞涩之态使人喜欢。如果我把这个索菲亚·罗兰带回城里,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上路的时候,全家都站在帐房外招手,一直目送我们走了很远。

扎陵湖边一座山岗顶部非常奇怪地是个大沙丘,象是在绿山上戴了顶黄帽子。我爬上去,留下深深的脚印。整个湖面和湖边水泊尽收眼底。湖中三个“海岛”(当地人这么叫)和对岸的半岛也很清楚。从沙山下到湖边,成千上万的大黑蚊子将我们包围,身长足有一厘米多,所幸不咬人,只是扰乱视线。我为拍幅照片,花了一个小时,趴在岸边等水鸟飞过镜头。很多次差点把取景镜里看到的蚊子当成鸟。

从我们站的这岸看,扎陵湖分成两种颜色,对岸蓝,这岸黄。长长两条,界限分明。这岸的黄是因为靠近河口,上游下来的泥沙染成。对岸水深也就清,因此是蓝色。

见到一对大牛角,大得惊人,象大竹笋从地里长出。俄诺看到我惊讶地打量,便抓住两只牛角摇来晃去,象鲁智深一样把一个巨大的牛骷髅头从沙土中拔出。牛头摆在扎陵湖边,和湖的波浪,高原天空配在一起,真是有无限的魅力。俄诺一直在这儿游牧,他认得这个牛头,如同认得湖边每一个山头,每一块水泊一样。他说这是一头最大的野牛,几十年前被打死。它的肉当时用了五、六头牦牛才驮走,牛头便扔在这里,这是它死掉的地方。

从湖边走进一片灌木丛,面积不小。灌木只有十几厘米高,圆叶子,我叫不出名,整个河源地区上万平方公里,这是唯一的一片灌木,地名叫做“郎玛错错”.“郎玛”的藏语意思是柴禾,“错错”是干,由于人少,又都烧牛粪,这片灌木才得以保存。为何如此广阔的地区只孤零零地长这么一块灌木,实在想不明白。

晚上住在一个叫特木加木的牧民家,这家很富有,特地为我们支起了一个挺大的白布帐房。吃晚饭时天已晴,太阳西斜。饭后和老沈散步到一条小溪。两天没洗脸刷牙,这回洗个痛快。晚霞、湖水、远山、草原,美得令人难以置信。牛羊回家,帐房笼罩着牛粪青烟,牧狗吠叫,小河又清又亮,哗哗作响。我和老沈谈论美和绘画。“老沈”只是我这样称呼,其实比我小,个子瘦高,头发稀少,戴着深度眼镜。他从上海骑自行车到云南、西藏等地,已经走了两年,还要到新疆、黑龙江再回上海。他自学出身,画风景国画,在上海办过两次个人画展。自信这次周游全国之后,他的绘画可达一流水平。不过我认为,既有行知天下,也有坐知天下,是否会出现天才作品,恐怕更多取决于内心修炼,而不是外在的锻炼。另一方面,“走”就是为了出作品吗?我又一次想这个问题:漂流是不是非得有什么实际意义?非得达到什么目的?对于现在的我,即便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和目的,这“走”的本身已足以使我欣喜。

天黑了,狗从链上放开,围着我们的帐房凶恶地叫。这种帐房下面有块空隙,我担心狗会钻进来。曲合太说有过这样的狗,曾钻进下乡干部的帐房里把人头皮咬 掉。我倒觉得最容易咬的是鼻子,比头皮肉还多些。睡时我把羽绒衣帽子戴在头卜,虽然曲合太说他问过主人,这几条狗都不会做那种坏事,我还是以防万一。

1984年7 月24日 TUE 阴-雨-晴

行路时,我总愿意落在后面一个人走。俄诺在最前面带路。他戴着红缎绣金花的漂亮藏帽,斜背小口径枪,枪套五颜六色,藏袍上扎一条金黄腰带。走过大片已经沙石化的草原,只有薄薄一层开在地皮上的小蓝花,不仔细看,会以为地皮是蓝色的,高原的干燥使嘴唇干裂,香烟从嘴唇上沾下大块深红血迹。我感到生活真是奇异。

雨大了,风横着吹。雨衣下面露出的鞋和裤子全湿了。远处出现一个帐房,我们策马赶去。

帐房里有个小女孩,还不会说话走路,只能呀呀叫,穿一件小藏袍、一双小毡靴,在一块羊皮上爬,腰上用红带子和帐房绳系在一起,免得她爬出羊皮受凉。她长得特别好看,一双眼亮得迷人。无论我向她做什么表情,她都照样模仿。她的母亲与家人都在外面放牧挤奶,藏族孩子就是这样长大的。

由于下雨,帐房天窗被盖上。炉里一添牛粪,浓烟就弥漫整个帐房,呛得我喘不过气,睁不开眼。帐房里到处都漏雨,主人把几床被铺在湿地上让我们坐,被子立刻沾满泥。我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人家怎么盖呢?

实在受不了烟熏,我站到外面雨里去。不远处有几个怪物,象熊,又象大马猴。那是牧民的造型作品,用来吓狼的。其中一个大牛角上挂个绿色破毛衣,象个奇形怪状的大鹦鹉,一个小伙子指给我一片羊骨头和羊毛,那是前天夜里被狼吃的。

1984年7 月26日 THU 晴-小雨-小雹-晴

今晨出发时那老汉为我牵马执蹬。他身材瘦高,头发全白然而两眼闪亮,腰间挂一把长刀,颇为器宇轩昂。从昨天我就注意他,猜测他的身份。上路后问曲合太,回答却使我意外,他是个要饭的。去年闹雪灾牛羊全死了,四个月前,从玉树到这儿来。昨夜我们住宿的那家人收留了他,平时帮忙干点活,吃饭时就象在自家一样。昨天我看见他用腰间长刀敲开骨头吸骨髓吃,颇有英雄气概。藏族人能养一个要饭的几个月,这在汉族人中无法想象。宗教慈善之心在藏族中更为深入,汉族接近现代文明,这等慈善也就少见了。

卡日曲分成几条平行交错的河道流过面前广阔草原。它和玛曲同为黄河源的主要河流。固有观点认为玛曲是黄河正源。近年地理学界展开争论,许多人认为应把正源改成卡日曲。从玛曲和卡日曲的交汇处算,卡日曲在上游比玛曲长20多公里。

我这次是按传统立论去玛曲源头。但我不反对卡日曲也是源。两者谁为正,我觉得无所谓。为何不能同时有两个甚至更多个源呢?不仅黄河如此、我们的历史、种族和整个世界不都是由许多源头才汇集起来的。让它们同时存在吧,不要一定分出谁优谁劣,都是给黄河注入水流和生命,都同样有意义。

涉过卡日曲,到一个帐房喝茶。主人远远就迎出来问候。为我们牵马缰。在这儿无论认识与否,饥渴了就进帐房吃糌粑喝奶茶是很自然的事。问了一下,仍是曲麻莱的加扎五队。骑马走了两天还没走出一个生产队,真让内地人觉得博大。

这一天的行程荒凉无边。长久沿着一个大河谷的宽阔河床向上。河床内只有很少的细流。我的马在一块看着很干的地面陷入泥砂中,一直没到马腹。我及时跳下马才将马拉出,幸亏陷马的地面比较窄,这边可是常常发生马陷住再也出不来的事。终于翻过大河谷干涸的源头,便是怎么走也不变化的地形。缓缓的山坡起伏,矮矮的草长在一块块凸起的草皮上,草皮之间是水。即使在山顶的斜面上也是如此。论面积算,二分之一是水,二分之一是草皮。难以确切地说我们是走在水中还是陆上。马挑选着草皮走,不时失蹄掉进水中。踏起一片水花泥浆。不怪是大河源头,水无穷无尽。在海拔这么高的地方,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人说青海是中华水塔。光知道它同时发源了黄河、长江还只是理性认识,看到这些聚集在山巅的水,才真正认识到这水塔名副其实。

六点钟翻过一道山口,终于看到远在天边的麻多乡。一小片几乎看不清的房子,最明显的标志是牛粪烟笼罩一团。这是离大河源头最近的一个乡政府。越接近它越感到它是如此荒凉。如果是几顶帐房倒没什么,一个小镇反而使荒凉倍加突出。

晚上住麻多乡政府。在政府院里,干部的孩子用纸盒、酒瓶、破碗等摆成“佛龛”,上着供,集体合掌拜佛。这是他们的游戏。从小受周围环境的影响,使游戏都跟宗教有关。

气候干燥和肉奶一类的食物使大便不通,每次累得精疲力尽也没效果。最后只好采用那些内地来的干部传授的经验:手指沾水往外抠,这是一次很痛苦的经验。如同做了一次手术,流了不少血。事情完了之后,走路都困难,如同刚刚大病一场,精神肉体都无力。

1984年7 月27日FRI 阴-雨-雪-睛-阴-雨雪

起床不久就下雨,一会又变成雪,他们说这种天气不宜出发,雪掩盖了本来就依稀的小径,容易迷路,我执意要走。乡政府派了两个去那边办事的民兵给我们带路。在这儿视察的县委书记和乡里几个干部送我们上马。他们都很年轻,多数是从小在内地受教育并已上过民族学院的,几乎看不出是藏族,很象汉族的小知识分子干部。

从麻多到黄河源头——藏话叫玛曲曲果——骑马快走要半天。这儿没有公里的概念。距离的衡量就是骑马半天或一天,分快走和慢走,误差相当大。带路的民兵走得很快,一路几乎都是小跑。

黄河发源于约古宗列盆地。约古宗列意即“炒青稞的锅”. 想必是一种赞美。虽然这的海拔高度根本长不出青稞,但是黄河哺育了她两岸的人们。盆地西南是雅拉达泽山。远远看去,和四面圆弧形的草山不一样,有梭有角,在盆地中显得最高,山顶覆盖积雪。

傍晚到达玛曲曲果下面的草场,那有达日阔兄弟的四座帐房,我一下马就问玛曲曲果在哪?达日阔说在上面,他指的方向是一片缓而漫长的山坡,一直延伸到阴云密布的天空。我看了半天,别说源头,连河道都看不见。

搭起帐篷已经7 点多,天色变暗。曲合太他们都到达日阔的帐房喝茶去了。我用手势请看热闹的藏民小伙带路。“玛曲曲果,玛曲曲果”我指着上面。藏民小伙露出惊讶表情,好像我提的要求非常不正常,一扭头就走了。我意识到源头可能还很远,但我今晚一定要上去。带上相机、电筒和雨衣,还有北京带来的金奖白兰地。原以为不会有什么激动。源头不过是泉水,周围环境也无特色,刚到时甚至失望,太平淡。但是准备东西要走时便感到冲动,动作急切。在草滩里终于发现玛曲的河床,激情竟使我步履踉跄。水哗哗地从上面冲流下来,河床宽窄不一,有的地方二三米,有的几十厘米,水清莹之极。我沿河向上,一公里左右有个汇合点。变成两股水向上延伸。我选择左边的水向上走。左边流量大,水流方向也与整个玛曲流向一致。越向上河道越窄水量越小,分成越来越多的泉水,我一直按这个原则选择路线。由于心情急切,走得快,又是步步向上,缺氧的感觉很明显。心脏跳得如同擂鼓,大口大口喘气,背的东西越来越重。天色更暗了。流水哗啦啦地轻声喧闹,似乎没有尽头,似在给人猜着源头的谜语。突而变得狭窄,几乎成为潜流,两“岸”的草皮接在一起。你觉得有了希望,它又一下宽了。宽到人都难以跳过。前方是一个凹弧形,弧两端是圆滑隆起的山,水从弧凹中流出。走啊走,几次以为就是源头,结果水流还在向前延伸。响起雷声,闪电划破暗空,雨点开始打响雨衣,啪嗒啪嗒。

我发现我已经走在“黄河”中,水失去了河道。在一片草皮上散漫地流过,薄薄一层。草在水中伏倒,草尖整齐地指向下游方向。我踩在水里,走过这片水中草地,水又集中在十几厘米宽的沟槽里。我不知多少次跨越“黄河”. 时而走在左岸,时而走在右岸。毛泽东曾四渡赤水,我在这四十渡黄河。走得心慌气喘,全身无力,停下吃了几块巧克力。上午10点多在乡里吃了半碗米饭,中间只有途中在老乡家喝了点奶茶。水流又变散了,不过不是漫成一片,而是变成许多小水洼。水洼之间有窄窄的通道,有的水洼是死水。有的水洼有水流。这时全部注意力都得集中起来。

天几乎全黑了,看不清十米开外,如果没有走对路线,在这一片水洼中丢掉了水流的途径就可能迷失方向,找不到河源。仔细倾听,只有用耳朵判断水流在哪。流水水洼之间的通道有个小小落差,由于狭窄,水速较快,下落时可以看出,并有水声。我用电筒搜寻着。有时同有几个流水的通道,我就按照水量最大的走。好歹水又集中在一起。我丢掉小的支流,沿着“主河道”继续向上。风很大,零星的大粒雨点几乎象横着射击的子弹。我用雨衣遮着相机,不断往嘴里塞巧克力,并不觉得好吃,只想着它填到胃里,会象锅炉里的煤炭一样燃烧起来,发出热量,使带动两条腿的发动机能够继续运转。前方的视野已经几乎全是天了,马上就要登到山脊。我想源头一定在山脊这边,因为水不会翻山脊,那就是离得不远了。山脊只有100 米……80米……50米……30米……15米,终于看到了!河道终于有了头!我还不敢相信:是不是真的,是不是象前些回那样只是幻觉。可源泉就在脚下了,前面再没有水的沟槽。水从地下流出,流向下面

转自:http://co.union.sohu.com/~xxsports/sports/2004/05/17/38/news220153807.shtml28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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