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花塔隐居日记三

今天天气照例不错，没风，也不冷。早晨六点五十起床，觉得昨天下午和晚上的睡眠质量都还好，身体觉得进一步清朗了起来。我穿过村子，顺了小路一路上行，往村北的田野里走去。

田地都在山根下，顺了山坡往上走，都是一端垒高了地垄，另一端大致整理下来，开出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平地，远远看上去，是一层一层的梯田。梯田的上方就是悬崖绝壁，站在下边昂头看上去，那山有高耸入云的架势，据说只有山羊和牧羊人才能上得去。田野里有种过玉米的痕迹，还有大量的核桃树。已经是秋末，玉米只剩下了一截根茬，核桃树也都被摘完了果实，树下散满了长梗的落叶。这一片核桃树大概已经到了盛果期，有的甚至粗壮到一搂粗细，枝叉向天空张扬着，可以想象它绿荫满地的时候，可以遮成一个多么大的天然帐篷。昨天还在东山脚下看到一株需要三个人才能合围的核桃树，已经令我叹为观止，今天在西面又看到这么多大大小小的核桃树，仍然使我称奇。

顺了田野往西走，再下过几个不太高的崖头，就到了进村的那条水泥路上。我顺着路往村外走去。路很安静，出山的一群村民乘了一辆农用的三轮车，老远就能听到巨大的“嘣嘣嘣”的机器声。我毕竟有点另类，他们好奇地看着我，走出老远了还回头指点着我。这个村子鼎盛时期有三百多口人，但是目前只剩下了一百多，青壮年们都已经出外务工经商离开了。村子尽管已经修通了可以走小汽车的公路，两轮与三轮的摩托车仍然是当地主要的交通工具。走过一个小桥，远远地一幢白色的屋子吸引了我的视线，走近一看，是一个水电站。韩姑父已经在屋子里看到了我，出门迎了出来，原来这就是他工作的牛邦口水电站。三个小型的水轮发电机组，满负荷的时候是年发电量370万千瓦时。今天因了最近是枯水季节，只有一台机器在发电，不过都已经并入了华北电网，村子使用的也是大网的统一供电。花塔村因了这个水电站，而较早使用上了电和各种电器，即使在整个山区都非常贫困的时候，这里也大致能保持中等靠上的水平。

出了电站的机房，沿着山后的小路上山，我欲探寻山上的电站涵水库。也许是走错路了，也许是我太过娇嫩了，只上了不远，就被荆棘的刺频繁扎了几次手和脚脖子。路是松软的土石路，好几次上到比较陡的地方，都是已经上去了，又被虚蓬蓬的草和土滑了下来。见到几丛星星菊，信手采下小小的一枝，够十多朵吧，没扎两只麻花辫，插不到头发里，就随手别在了运动装拉起的拉练扣眼里，梢一低头，就有浓郁的菊香扑鼻而来。这时候太阳已经将我所在的西面的山照亮了，我已经跌得满身泥土狼狈不堪，鞋子里也灌满了土，天却依然若无其事地蓝得寻不见一丝丝灰尘，金灿灿的太阳把山上每一块石头都照得改变了颜色。远处的山是雾雾的淡紫色，近处的则是淡黑色，一起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不可抗拒的屏障，我发现如果照我上山的行进速度，无论怎么走，都不大可能走出这些大山去。

等到在山路上又滑了一下，我索性自嘲地一笑，干脆坐在了山坡上，暂时停止了攀登。无意中一抬头，看到了崖头上一丛茂密的野枣，每一棵顶多有指头粗细，顶多一米来高，叶子早就掉光了，细碎高挑的枝桠上缀满了红彤彤亮晶晶的拇指肚大的野枣，衬着褐色的悬崖和紫蓝的天空，就在我的视线上方微微地晃动着。我有生以来头一回看到如此奇丽的景象，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看了好长时间，懊悔没有摄象机可以停留这瞬间的美丽。爬起来兴致勃勃地继续前行，竟发现前方路边随时都可以看到如此多的野枣丛，到处伸手可及，采了枣顺手填到嘴里，肉不厚，核很大，酸甜，味道却是正宗浓郁的枣的味道。总归是后边的路走过的人过于少，野枣的刺竟隔了袜子扎进了我的脚踝、隔了裤子扎进了我的膝盖、隔了衣袖扎进了我的胳膊，至于戴了手套的手，因了频繁采摘野枣，早已经挂下好几根刺了，于是知难而退，没等上到最高处，就乖乖地往回返了。

回到韩姑姑家，链状的门扣虚挂着，我独自进来，揭开大锅，里面是香喷喷的小米土豆粥，正是我童年时候经常吃也非常喜欢吃的东西，顿时满心欢喜，食指大动，赶紧盛了一大碗，就着咸菜埋头大吃，又喝完了一碗米汤，心满意足地打算虚挂了门扣下到自己的屋子去。刚走到崖头，听到有人唤我，回头一看，才知道善良的韩姑姑以为我上了危险的后崖顶，生怕我下不来，正在四处问讯着找我，还借了牧羊人的望远镜张望四处的山崖，让乡亲们辨认上边的黑影子是不是我（我穿了一套黑色缀细黄边的运动服），看到我了，竟喜极而泣，仿佛我是她失而复得的宝贝。

中午吃完饭，我们稍微休息一下，一起到房顶上褪玉米粒。太阳照到后背上，很温暖。远近都是山，天很蓝。韩姑姑一边手不停地干活，一边给我讲北边山崖上有什么，说山上是桃花林，春天的时候山头都是粉红色的，附近还有一汪深不可测的水。上到山的最高处后，远远地可以看到五台山上的雪峰，我对此大为惊奇，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但是没人带路，我是明显上不去那里的，那里太陡峻了，上午我只走了五分之一，就望而生畏，再不敢走了。

2005年10月30日星期日于花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