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童年·夏日·山中一日

一．

夏季的清凉、冬日的雪（在暖融融的屋子里看窗外飘雪），一直是很让人向往的情景画面。

问叶子莫干山去不去？不去的话我自己也是要去的。

今年夏天可真热，天天高温。也盼不来一丝台风。这里的人们其实都有点没心没肺，总盼着受点台风影响，让天气凉爽凉爽。只要遭殃的不是自己。

我以为将近秋了，也许去得有点晚。还好，天气依然炎热，总要物有所值、最好物超所值才让人心理平衡。

对于一个陌生的不曾到过的地方，给予再多的想象也是白搭，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它的具体方位和情形的。还好现在有网络，了解个大概订个房间不难。在你依靠、依赖惯了的时候，没了它还真不晓得该咋办、怎么生存了。

那个司机拼命想套出来我怎么订的房间多少价钱有没有预付。其实是竭力想推荐其他的，说便宜又实惠。那会是我想要的么？我宁愿相信自己的选择。

是三十年代的别墅。沿着参差石块铺就透着青苔印痕的台阶走上去。依稀有旧日模样了。

这地方我妈也曾经来过。“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山中都是竹子。一排简陋的旧房前坐着位老太太。她说一辈子在这工作，住着的是单位的公房。叶子问她多大了，她说七十多了。她便又奉承她怎么这么年轻呀，皱纹也没有。好夸张，明明有的嘛，不过稍显年轻而已。她还说自己身体不好呢，高血压什么的慢性病好几种。问她前面有饭店吧？她说前面有吃农家菜的，她正要去他们家玩。带上门领我们去。

竹林里的农家菜。青椒笋干，青椒是点缀；冬菜毛豆鞭笋，毛豆似如今城市夜空的星星一样稀少。真是把“靠什么吃什么”发挥到了极致，傍着竹子就吃笋啦。还有一样叫作五色菜，他们说是挖来的茅草的根。端上来是一根根白色的豆芽菜似的东西。真不知道茅草根也可以吃。叶子则问茅草是什么东东？茅草是在荒野的地方生长得较多的一种草，一丛丛的。上次去婺源不也看到挺多吗？她说不知道不记得了。在父母长辈曾经的言谈中，在曾经荒烟蔓草的年月里，那是一种遍地都是的草。荒凉的印记。

二．

来山中只是想闲散度日，听山风鸟鸣。一声声蝉唱，片刻不消停。若当它回事，它就烦得要死。要不然就忘了，再没别的声音。

“手倦抛书午梦长”，也是挺闲适的境界。可惜做不到。小时候是不爱午睡。大家都睡，一个人也无聊，常常就听着那知了叫呀叫的。偶尔睡着了醒来，四周静悄悄的，有声音也仿佛来自别个世界。真正的不知今昔何夕，只是当时说不出来那感觉。

小时候常常在外婆家住。院子里有葡萄架，结的果子小而酸，也不好吃。夏日夜晚，洗完澡，抹上花露水——所以这花露水的香常常能唤醒我夏日记忆。有回想起好久没有用到，特意去买了一瓶，闻那味。其实它是一种记忆的味道，童年的味道，夏夜的味道。

也都是些虚幻的影像。那些时光，那些人呢？年华并不虚度。沧桑几乎是要“咻咻”地爬上你额头。时光在流逝。

葡萄架下，偶尔拂过清凉的风。枝枝叶叶间星光点点，月或圆或缺．．．直至夜深，直至终于忍不住要瞌睡。回到那有点闷热的房间，空气里仿佛还有木头的气味。矇胧中合上眼，醒来还是汗滋滋的。

三．

去外婆家的路要沿着铁轨走一段。还有一片坟地。黄昏，太阳渐渐西沉下去，那些桑田中的坟墓，隐隐约约、杂草覆盖。沿着铁轨，呼啸着的火车头扑面而来，巨大的风裹挾着震聋发愦的噪声，使那一段路惊心动魄。

那时候，母亲会从学校借一些小人书回来。知道有本书等着你去看，晚饭时都会惦记。仿佛有无比美妙的事在召唤你等待你。

文字的世界究竟可信不可信，是真亦是幻？却那么真切，触动人心。清晰与模糊之间总有些东西还能够分辨。信了，便有了。心与境也是二位一体的。不然，就只有虚空。有不也等于没有？

后来外婆生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病，母亲每逢周末便来回奔波去照料她。极其疲累。再后来，终于有一天，她走了。那时候会想这也没什么不好，是终于到达目的的日子。

那时候，甚至想着死去了的美妙。想起来，就令人有一种仿佛可以快乐的心情——因为可以死。心里边轻轻笑着，这是件多么痛快的事。想象着，仿佛给了这世界、一切，狠狠还击。任何事情都不可怕，因为还有最后可以逃遁的地方。

四．

有那样一个人，在我们小的时候似乎就是那样老。是一个生理心理都有差错的人，成天成天，背着一个筐去割草（并不是真的）。从早到晚，早晨出去，晚上回去。

许多年过去看见还是这付模样，什么都没变似的。我妈生病的时候，会很残忍地想：这样一个生命，他的乐趣，他的目的，他的理由，是什么？他有乐趣吗？他的乐趣何在？为什么要让我妈死去，让这一个几乎可说无人怀恋的人，却自由自在地活着。可以一命换一命、一命抵一命吗？很遗憾，不可以。当然不可以。

这里就是剑池吗？就在这个地方吗？“传说，那是传说”，人家老太太都说，不过是说说的啦。吴越春秋，多少年过去了，沧海都变桑田了。你难道还想要探个究竟？我只是认为传说总有依据，有影子。想找找那影子。

她，莫邪，居然能跳入炉火，为铸一把剑？更准确地说，是为了心爱的人。对爱的人，谁会要人拿命来换？不如失去的是自己。

芦花荡有芦花吗？以前有，现在没有了。好多东西都是以前有，现在没有了。当然也可以宽慰自己，什么东西现在有，以前没有。

伟人或者名人曾经下榻处，大亨的别墅，都可以算作是景点。雁过留痕。雁过潭不留影。

记得以前每每看到名人名言，有不以为然不买帐的，说：这算什么呀，偏就他说的话有道理？我妈总说，那你去说几句来看看。

五．

这一幢别墅风景独好。大小合适，一个露台，一个小庭院。台阶上去，岩石砌的墙，围在翠竹修篁里。没人住，堆着些装修材料。这要挂上白纱的窗帘，摆上几张椅子．．．一个人住？比做尼姑还清静了。人，人是极重要的。再种上玫瑰、蔷薇，或者夏秋的凌霄、紫薇，也极艳丽。四时都要有花开。看来得有一个园丁。

叶子说要养你可还不容易。怎么，说说也不可以？若真有那么一个人，一个对的人，陪他吃一辈子土豆其实也是没什么关系的。或者腌菜。否则，便是什么山珍海味熊掌鲍鱼我也不稀罕。仅此而已。简单，却也固执。

或者老天开眼赐给我个又可以一起吃土豆又可以海味山珍的也未可知呢。

六．

在这尘世想多要点纯净是那么奢侈的事。所以，清风明月，可贵的便更可贵。就如那晚黑夜山头的点点灯光，恰到好处的点缀，绚丽，但不至于灼人眼目。更珍贵。

混乱、或者你所不喜欢不愿意看到听到的事，也不是你能控制。纵然烈日炎，风霜雪，也要等待。要不断去接受、调整、忘却、抛弃．．．虽然有时也会觉得好累人。

有时似乎走出去，有时又很明显的在拒绝、逃避——一切喧嚣。彻底封闭起来，不管不看不听不顾。只有天堂才没有车来车往。如果上帝允许，我愿意去。

想要对抗现实么？就算一辈子嘴硬不认输也有叫你服软的时候。

生命就象一趟旅程，能相知的人也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