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日、出孟縣則黄河矣、河廣十里、濁浪洶涌、使人心悸、宜矣秋潦一至、汎濫數十里、不復辨涯涘也、予客冬過蒲台、渡黄河、廣可二百尺、意謂名浮其實、至是始知物皆不可以一斑概全豹也、東南遙望嵩山、形如覆盆、嵩山在偃師縣、相距且百里、群山當前、莫之能蔽、其高峻可知也、黄河之水、千里直瀉、商旅避險、不見舟行、各港口唯有一二渡艘耳、揚帆而濟、雨微下、中流洪波蕩舟、搖撼不已、達岸則鐡謝鎭也、其西爲孟津、所謂河陽三城、一在北岸、一在南岸、一在河中灘、三城輔車相倚、當史思明據洛、李光弼退守河陽、賊憚其躡後、不能復西、陝州因得以飭戎備、而關中無虞矣、今城湮、灘亦没於水、遺址皆不可知、出鎭則光武陵、繚以垣墻、老樹鬱然、過陵西走爲北邙山、車輪摩兩崖而登、既至巓、馬鬣封纍纍滿目、漢以來帝王名臣多葬于此、今不詳爲何人陵墓、俯仰今昔不覺泣下、陵墓之間、墾爲田疇、延袤十數里、農夫皆着白布衣、望之如群鷺俯啄然、西北則沃野千里、麥隴成黄雲、大行龍蟠于東北、嵩山虎踞于西南、緑林一帶當前隱見于烟靄縹緲間者河南府也、以日昃疾馳入府、則街上點燈矣、燕京至懷慶、皆爲禹貢冀州域、此日渡河始入豫州、周成王營洛爲王城下都、東漢西晉皆都焉、隋煬帝徙都于此、曰豫州、地居禹域中央、黄河界其北、連山蜿蜒東南走、山北衆水皆注于河、其地産穀最多、又出絹布及綿花、其西邊木材亦足給闔省之用、近時鴉片日熾、河之南北皆種之、愈西愈多、邊境僻陬之民、無不食焉、山西則不論男女、食者居十之七、葢鴉片之出、川廣雲貴最多、而其品則雲南爲第一、然亦不如印度之和潤、故富者必資之洋舶、一歳所費不下二十金、余聞清國民口、無慮四億萬、其食鴉片者居十之一、爲四千萬、再以四十之一算之、食洋品者且百萬、則一歳所費二千萬金、吁亦浩矣、雖然食之有益於身猶之可、無益無害、亦未足深咎、而鴉片之性、耗精促命、其毒有甚於鴆、吾恐百年之後、四億萬之民盡衰羸、而生類幾於滅矣、爲民父母者、寧可不早作之所乎哉 二十二日、渡洛水、往觀天津橋、橋下皆平沙、秋潦則水至云、橋疊石構成、望之如圓月、就之頽壞不修、行人皆自沙中過、橋上無復人跡、唐時詩人極口誇稱、今則滿目索寞矣、豫州之故都、曰洛、曰汴、汴四面平衍、特藉兵衆以爲衛、靖康之變、金人長驅入汴、以無險可據故也、洛則險隘、非汴都比、然居天下之中、亦四面受敵、有守不能終日之勢、李光弼去洛守河陽、良有以也、葢河北關中能制洛之命、而洛則不得河北關中不能自守、故安史以河北倡亂、洛再陷、而秦漢則以關中定三河、是豫州之大勢也、 二十三日、發洛陽、抵孝水舗、王祥臥氷求魚處、憩磁澗、覓稻無有、葢西北民、摶麪爲餅、或爲饅頭、以充食、又食高粱、雖通邑大都、少有食稻者、即有稻、脱粟而已、又久蓄腐臭生蟲、羹則割豚肉、和油煮之、胡椒葱蒜類亦油熬皆不可口、醤苦酒酸、而且不易得、燒酒則所在有之、釀以高粱、甚冽、盛之盞、送爐底、上安小鍋點火然之、可以熟物、西北所樹、高粱爲多、葢地既廣衍、又無溝渠之設、雨水稍多、田畝淹沒、高粱之爲物、質粗而稈長、能耐水、此其所以多種也、稈名秫稭、凡縛籬葺屋織蓆及爨炊、皆取給焉、過甘羅墓、渡澗水、入凾谷新關、地險多石、關上爲新安縣、凾關有新舊之別、漢元鼎三年、置關於新安爲新關、舊關在今靈寶縣、即秦關也、宿鐵門、亦無稻、殺鷄充食、磁澗以西、所過皆山、民盡力墾辟、麥之已熟者、棉麻之方秀者、青黄相錯、風趣可愛、此間往往見憑險築壘、葢邊徼有警、募民間驍悍之徒、號曰兵勇、率皆無頼喜亂者、苟駕御失術、鼓譟逃竄、聚爲群盗、延禍極慘、民畏之甚於虎狼、非據壘自保、無以避難也、李自成張獻忠輩、葢亦逃兵之尤桀驁者矣、是日爲清暦五月朔、 二十四日、抵石河橋、自渡河至此、往往見穴居、居在崖腹、高者去地數丈、鑿崖爲級以升降、抵澠池縣、城西有秦趙會盟處、宿英豪、古三崤地、三崤者盤崤石崤土崤也、石崤土崤、後轉爲石壕土壕、杜少陵石壕吏詩即是、 二十五日、發英豪、石路凸凹、雇二壯丁以助車、抵廟高、路稍平、多丐人、宿磁鍾鎭、沿路多産土煤、毎斤直錢一文、大抵銀一兩換百五十文錢、 二十六日、抵陝州、古虢國、即周召分陝處、過石橋鎭、馬首漸仰十餘里、忽見黄河于脚下、葢陝西之水、其大者三焉、曰黄河、曰漢水、曰西漢水、黄河自河湟而來、盡寧夏北境、貫于甘肅由府谷北偏、南迤至華陰、合涇渭而東、至開封東北折、經濟南入于海、漢水自寧羌嶓冢東流、又南經漢興境、至于湖北鄖西、西漢水由秦州嶓冢西南流、合白水爲嘉陵江、又西南至于四川廣元、故漢水東南貫楚境之半、西漢水西南亘于全蜀、其委竝注于江、皆行千里、跨數省之地、而大利害繋焉、此禹域全勢、陝甘據其上游者也、靈寶縣爲秦函谷地、漢曰弘農、隋曰桃林、就宿焉、陝州多石、石橋鎭而西、丘阜皆土矣、亦往往有危岸絶谷、隴麥黄熟刈者過半、而崤函之間、則尚帶青色、以山深候寒也、 二十七日、渡弘農澗、入函谷舊關、自此而西一千餘里至隴關、號爲關中、其山不甚高峻、重疊相倚、弘農在其東、黄河帶其北、古稱天險宜矣、鑿山通路、車不能方軌、毎里闢崖、廣僅容車、兩車相値、則避一過一、故車夫必遙相呼應以爲相避之地、北邙至潼關、所至皆是、關上之山、全身皆土、不挾一石骨、墾種麻麥、自腹至頂、無復完膚、過太子營、抵閿郷縣、沿河而行、沙深數尺、馬屹立不進、策之、一躍而寸進、而尺、而丈、而里、抵盤豆鎭、則夕陽如盤、山影蘸水、遠樹明滅、墟落縷縷生烟、恍然身入畫中矣、 二十八日、抵潼關、禹貢豫雍分界于此、山高與函谷相若、亦不著一石、土灰白色而踈鬆、觸即崩、關門譏察極嚴、出護照爲證、吏來見、執禮頗恭、又遣人護至西安府、初余之發北京、衣滿衣、冠滿冠、爲蒙古僧行脚者状、以避人指目、至此知余爲優孟、衆來集觀、飯店宿房倶極雑沓、一路始多事矣、關下街衢碁布、出醤菜、名最著、出關則華山突而起、壁立萬仞、絶無依傍、如插蓮華霄漢、衆山爲千葉、環繞其趾、在五岳中最奇絶、使人顒望久而不能去、過楊震墓、抵其講學處、傍林帶溪、別開清境、百世之下、高風可仰、宿西岳廟、 二十九日、君亮往探大華之勝、余以微恙不能倶、與志信發西岳廟、過郭汾陽墓、小壟一拳、在池沼中、墓標欹側、龜趺埋没、壟亦駸駸爲鋤犁所囓矣、華州往年罹髮逆之災、城市破壞、客店極矮陋、一室不能容二客、過冦莱公故里、夜達赤水鎭、 三十日、抵渭南縣、小憩以待君亮、下午乃至、爲余言大華之勝、曰由西岳廟南行十里、抵玉泉院、幽邃而清灑、洞中塑陳希夷睡像、一溪流其前、玲瓏照人、沿溪曲折而上、兩崖如削、路愈險、山愈深、水淙淙不絶響、行則流汗浹背、止則寒粟生膚、毎五里有關、設佛像、羽流居之、隔溪危巖聳立、當中窪爲洞、草卉攅生、空翠欲滴、號仙人窟、又五里抵青柯坪、仰見西峰峭壁如屏、自此攀鐵鎖四十里、始達其巓、但無導者、又乏勝具、不得已下山去、雖然其大畧則聞之矣、曰、出坪數百歩、有回心石、乃攀鐵鎖初程也、鎖盡則層崖相逼、蔽天不盡數尺、曰千尺幢、迤而北、又一崖斜出、有磴如梯、曰百尺峽、過車箱谷、豁然得一境、如畮之出、其直中繩墨、曰老君犁溝、援鎖踰溝、右耳接崖而行、曰察耳崖、有赤白圏、高三十仞、曰日月崖、又援鎖而上、曰上天梯、北折踰金天三元二洞、亂石笋立、曰升嶽御道、爲漢唐以來封岳舊蹟、蒼龍嶺躍出天半、巨石聳于巓、曰龍口、亦曰通天門、即昌黎投書處、至金鎖關則三峰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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