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老将军吴忠山东梁山战地重游记

广州军区副司令员吴忠离休后，于逝世的前一年清明节，来梁山烈士陵园为牺牲的战友扫墓，特邀我随行。春天的鲁西南平原风和日丽，麦苗儿开始拔节，平畴无垠一派新绿，微风吹拂，像碧波荡漾的无边海洋。战地重游，我们都深深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可是处于抗日根据地包围中的日伪军仍负隅顽抗，拒绝向我军投降，而摇身一变成为“国军”。先任伪鲁西防共自治军司令兼郓城伪县长、后任济宁伪道尹、血债累累恶贯满盈的铁杆汉奸头子刘本功，宣称为“国军”暂编警备第二师师长兼城防司令，率5000余伪军固守鲁西南重镇济宁城。冀鲁豫军区新组建的第七纵队，于12月31日至翌年1月2日连克郓城、巨野、汶上、嘉祥县城后，又马不停蹄对济宁展开围攻。当时我被抽调以《冀鲁豫日报》特约记者身份随七纵20旅以吴忠为团长的58团采访。

当纵队杨勇司令员的攻城命令下达后，大家一听说由59团主攻，58团助攻；又听说59团团长晋士林请求匡斌旅长备好3匹快马，及时为59团报捷！58团不服气。我对作战参谋长杨国栋说：“人家59团的前身是八路军115师343旅著名的老7团，平型关大战立过特等功。”他说：“我们58团的前身是八路军的梁山支队，吴忠带领100人打进日伪据点林立、封锁沟墙纵横的梁山地区，由100人发展为一个团，老百姓异口同声称我们是新梁山英雄！”无怪乎战士们拍着胸膛举着拳头愤愤不平地说：“大反攻以来，我们还没有走过别人打开的城豁口！”行军时，本来安排58团尾随59团之后，可是58团的战士硬是加快步伐向前闯！

夜间11点钟队伍行军到安居村，发现这里的运河桥被伪军撤退据点时拆掉了。为了不过早惊动济宁的敌人，天再黑也不准打手电，吴忠从身边一位战士手中拿来一支步枪，用枪托捣开冰层，以探明河水深度，不慎跌入水中。幸好河水不深，他带领大家一面从河堤上搬来一捆捆秫秸，填在水中，一面令人从村中借来门板，铺在秫秸上面，很快就搭成一座便桥。这时恰好59团赶了上来，两团指战员齐头并进，顺利通过运河。这时吴忠才感觉到双脚麻木得迈不开步了！警卫员急忙给他换鞋，不料湿鞋袜和脚冻在一起，脱不下来了！可他怎么也不肯上担架，蓦地就跳了几跳，一拐一拐地跟上队伍猛跑起来。现在他的脚上还有当年留下的一块块冻伤疤。

半个世纪的风云过后，当我们故地重游，吴忠同志在济宁运河南岸的一家大商店前转来转去，一会儿停在店前，深锁浓眉，沉思片刻，他慷慨激昂地讲起当年攻城的壮烈场面。

“这里就是团指挥所，工事直挖到运河边。登城的云梯，就是捅开这家店铺当年的篱笆墙运过运河的……”

记忆的闸门訇然打开。那是1946年1月7日，20旅攻下南关，各团分别进入指定的作战阵地。59团在大闸口、玉堂酱园一带，58团在小土山、小闸口一带。19旅攻占北关，21旅攻占东关，把济宁城围得铁桶一般。58团参谋长宋次中在全团班长以上指挥员会议上下达团首长命令：一营主攻太白楼，二营爆破，三营协助59团攻南门城楼。

1月9日，纵队司令杨勇下达命令：中午12时发起总攻。为了疲惫和麻痹敌人，吴忠在总攻前指挥一营向敌人布在太白楼前的碉堡群发起多次佯攻。他发现那时全团仅有的1门92步兵炮射击无力，便前往亲自指挥，叫着炮手的名字说：“佯攻不是给敌人闹着玩，要像真打一样！而且要打准目标！”炮手随即一发接一发打起来，弹无虚发，在敌人沿城墙下的碉堡群连连开花。吴忠高兴地大喊：“好样的！”然后又指了指上面的太白楼说：“千万不要抬高射击目标，看我的面子，对我的老乡炮下留情！”炮手明白，既要大量杀伤太白楼下碉堡中的敌人，又要保护太白楼这座文物古迹。吴忠和李白都是川北人，他戏称为老乡。开战前他在作战动员时就对大家说：“在这里打仗，诗仙老乡一定会助我一臂之力！”他还赋诗一首：“诗仙伴咏冲杀声，酒楼助攻变主攻！任城（济宁古称）父老盼解放，誓夺攻城第一功！”

纵队规定的总攻时间快到了，吴忠在前沿指挥所，不断看表。每个指战员的心都紧张地提到嗓子眼了。11时59分，轰隆，轰隆！太白楼西侧和南门东侧，58团、59团各填装300公斤炸药的爆破点同时爆炸！响声震天，地动山摇，砖石碎块夹杂着敌尸满天横飞！爆破的浓烟尚未消失，随着3发红色信号弹的升空，司号员立即吹起嘹亮的冲锋号。在猛烈炮火支援下，59团和58团的勇士们冒着枪林弹雨和呛人的浓烈烟火，发起勇猛的攻击，冲杀声同枪炮声混在一起。但是，几架敌人飞机轮番向阵地投弹、俯冲扫射，对攻击部队造成很大困难。担任主攻任务的59团将登城云梯刚刚竖到南门城楼，就被敌人掀翻了，冲击受挫。吴忠是个有心人，在刚进入攻城阵地时，他观察到太白楼前的城墙在整个城墙中是一个“凸”字形，两侧形成两处墙角。一营长孙文轩脱掉棉袄，挽起衬衣袖子，高喊着口号，带头登上云梯。副团长郄晋武直接指挥下的火力组，以猛烈的火力予以掩护。一连战士郑维和、王洪峰，三连战士晋景云、郝云忠紧跟营长奋勇上攀，登上城墙即与守敌展开白刃格斗。这时，一个敌人凶神恶煞般的端着轻机枪冲了过来，孙文轩跃身冲上前去，用刺刀刺死了这个敌人，就在同时，他身中数弹，壮烈牺牲！陆续攀登上城墙的勇士们打退了敌人的反扑，一举攻占了太白楼。然后，他们以太白楼和附近的一座小学为依托，迅速抄了南门守敌的后路，协助59团攻破南门，两团在城内会师，并肩攻入市中心敌城防司令部，19旅、21旅随后进城，全歼守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