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花塔隐居日记二

花塔隐居日记二- -

没问出屋子旁边的这条河叫什么名字，当地乡亲只是简单地叫它“大河”。凭借着少许的地理知识，我知道这个水系大致要属于永定河流域，水量又很丰富，肯定是有正式命名的，但是我无从查找，也懒得查找，就姑且武断地私下称它为“花塔河”吧。

七点起床，喝了一口水后，我开始出门，沿着花塔河向东南方向走。天气并不冷，没有一丝风。照例是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空气也照例好得不得了，有淡淡的羊粪的味道，还有水与草的味道。河边枯黄的草丛里挂了白色的霜露，河道没有被人工整理过的痕迹，大概千百年前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子。河水很清澈，一眼能看到花岗石和碎沙子组成的大致平整的河床。这水绝称不上跌宕起伏汹涌澎湃，只十几米宽，最深处大约也只有一两米深，但是绝无一点枯瘦的痕迹，就那么哗哗哗地充满生机地流淌着。此刻时辰尚早，并没有农妇在河里的大石头上洗衣摘菜，倒是在返回的时候看到有一群黄褐色的牛在饮水，有一群白白的羊在涉水到对岸的山上去。

沿着河边走了一段路，看到河水开始顺着山势向南拐弯。我的面前是一座大山，站在屋门口一眼就能看到的那个东边的最高峰此刻就在我眼前。找到了路，我开始兴致勃勃地迎山而上。是名副其实的羊肠小道，只不过尺把宽，没什么人工修筑的台阶，只有牧羊人在陡峭的山脊上踩出来的依稀的痕迹，上面不时有新鲜黑亮的羊粪蛋。我来的时候就先穿戴好了运动装与旅游鞋，心里并不怕山道，却不知道自己走上来的竟是这样必须依靠山石与草根才能攀缘上去的路，不光需要不怕滑的鞋子，还需要一副好手套，还得躲闪着别让荆棘丛给划伤了脸，必须手脚并用、灵活机动地变换身体与山的角度，才能勉勉强强地攀登上去。好在我有的是毅力与耐性，在迂回调整了两次路线以后，在克服了独自攀登的惧怕和恐高症之后，我终于攀上了山顶。

山那边也还是山，起起伏伏，看不到尽头，仿佛巨浪翻滚着一直朝前方奔腾而去，我想象不出这山浪会在什么地方停顿下来。沟壑里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只有纷乱的大大小小的石头，枯黄的杂草，一切都是原始状态的，仿佛蛮荒时期是什么样子，现在仍然还是什么样子。人在山的脊梁上匍匐着，仿佛弱小得不值一提。攀上了近处最高的山头，我坐下来，看周围的山，看山下的河，看河边的村子。

据说从前这个地方是叫卧龙湾的，依据古人传说，大凡有水的地方，必定有龙的痕迹，何况这条花塔河蜿蜒曲折，本身就象一条龙。但是为什么这个地方会叫“花塔”这么一个风光旖旎浪漫典雅的名字？独峪乡的李书记和本村的韩老师都说，春夏季节这里花开如潮，各种颜色形状的花依着山势一层层次第开下来，如同层叠的塔，故名花塔。这个解释很有意思，也很让人遐想。但是我观察地形，总觉得到处都是鲜花的时候，塔的形状也很模糊了，私下里还是觉得这个名字的来历没被说清楚。

在山头上四周张望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这里为什么这个地方叫花塔了：四周环绕着起伏的大山，许多个山峰如同莲花的花瓣次第朝天张开，中间一片小小的村子，象极了莲花中间耸出的莲蓬。从遥远的高处看，这个村子和它周围的大山，就是一朵盛开在天地间的莲花。如此，则该村名为花塔，确为名至实归。我为自己的发现欣喜着，同时也意识到，无论这个名字如何解释，总之是和鲜花有关系。花塔村是黄土高原上海拔最低的自然村，只有几十米，重重叠叠的深山里无霜期很短，自然环境本来相对优裕，又有丰富的水资源，几个季节都可以是花和果的海洋，但是我私下认为，它其实就是佛陀千百年前特意筑就的灵宝浮屠，是留给如今红尘中有缘分的人休憩身心的一块净土。

当村子的西头已经艳阳高照的时候，近在咫尺的东头，则需要在至少大半个小时后才可以见到太阳。我是在高处的山头上拿捏了时刻，眼睁睁看着太阳是如何照进花塔村的，从西到东，到晒进我住的最东头的房子，用了将近一个小时。两次太阳落山的时辰我都在睡觉中，没观察过是不是傍晚也有这么大的时间差。

这里尽管风景如画，但并不是观光区。倘若忽略了山下一直隐约着的“哗哗哗”的水声，就再静得没有一丝其他声音了。整整走了两个小时，一直都是独行，只在回去的村口遇到了一个中年人，嘴里叼了劣质呛人的香烟，并不说话，与我擦肩而过。昨夜吃得太多，我跟韩姑姑说，让她今天早上不要等我早饭，谁知道这样山居比不得平时不大动弹的生活，一早晨涉水爬山下来，腹中竟又是饥肠辘辘，忍不住进了村子直奔她家而去，刚出锅的热红薯、热倭瓜，还有咸菜、杂面糊糊，吃了个肚子圆。返回自己屋子，已经到处阳光灿烂。

昨天夜里被窝很舒服，也并不冷，环境很安静。只是自己身体状况不好，竟是一夜梦靥，内容并不恶，关于女儿的，在梦中为她的学习成绩与其他方面的成长揪心。更兼上火咳嗽，又怕惊动了旁边的韩姑姑，只好捂在被子中拼命克制着嗓子的瘙痒。又忘记了摘隐型眼镜，黑暗中总觉得有点眼睛不舒服，种种事端将个本来很享受的山村之夜弄得有点点不舒服，于是有点自嘲，觉得真是需要好好调理自己的身心。

无论是在村子里还是在山上，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无论在村东还是村西，只要稍微一留神，就会听到清晰的水声：哗哗哗，哗哗哗，已经流了很多年很多年了，还将流很多年很多年。

2005年10月29日星期六于花塔